原来，从一顿年夜饭开始，男孩和女孩，就是不一样的。男孩是顶梁柱，是未来的希望，值得最好的鸡腿；而女孩，是赔钱货，只配吃边角料，还要感恩戴德。
2、
在那一片让我窒息的热闹中，唯一能让我感受到一丝暖意的，是爷爷。
爷爷是个内向的人，话不多，总是默默地坐在角落抽烟，或者悄悄地侍弄他那几盆花草，在这个家里，他似乎也没什么话语权。奶奶的强势，像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爷爷。
但是，爷爷有双慈爱的、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就像那年的年夜饭，在我对着碗里的鸡头鸡爪几乎要掉下眼泪的时候，我听到爷爷嗖了嗖嗓子。我顺势抬起头，正好对上爷爷温和的眼神。他几乎不可察觉地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哭。
吃过饭后，大人们围着电视看春晚，堂哥堂弟在院子里疯跑放鞭炮的时候，爷爷悄悄走到坐在门口小板凳上发呆的我身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他那件已经洗得起球的浅灰色毛线开衫的口袋里，摸出五颗大白兔奶糖，迅速塞进我手里。
“小洁，吃糖，甜。”他压低声音，带着烟草味的气息拂过我的头顶。
那五颗糖，在他口袋里可能揣了很久，糖纸还带着他的体温，糖体已有些微微发软。我小心翼翼地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瞬间在口腔里荡开，那股甜，丝丝缕缕的，仿佛真的能暂时压过心里的苦。
我知道爷爷也难。他阻止不了奶奶，也改变不了这个家根深蒂固的观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奶奶那套规则的缝隙里，偷偷地，给我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甜头和慰藉。
这偷偷塞过来的大白兔奶糖，是我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闪着光的美好记忆。它让我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或许并非完全不被爱着，只是那份爱，如此微弱，微弱到好像见不得光一样。
3、
关于我两岁那年差点被送走的事，是我稍大一点后，从爷爷和母亲的一次争执中透过零星话语知道的。后来我缠着爷爷私下给我讲了一次。
虽然我们生活在城市里，但是在这个家里，如果只生了一个女儿，似乎也背负了某种罪孽似的。尤其是我爸，排行老二，本就处在一个容易被忽视的位置，生了我之后，在奶奶面前更是气短一截，连着我妈似乎也觉得抬不起头。
我妈有个远房表姨，家里条件还不错，但是她表姨的儿子，应该就是我妈的一个表哥吧，结婚之后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而且他们非常想要个女孩。
不知是我妈主动提起，还是那家人试探，总之，在我两岁那年，他们看中了我。据爷爷说，他们承诺会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给我更好的生活学习条件。
我妈可能也是想讨好奶奶，也或许是希望能找机会再“拼”个儿子，竟然同意了。
“一个丫头片子，跟着他们说不定比在我们家更好。”她当时大概是这么想的。
事情似乎很快谈妥了，对方准备好了新衣服、新玩具等一堆物品。就在要把我抱走的前几天，一向沉默寡言的爷爷，爆发了。
还是在老宅的堂屋，当着奶奶、我爸我妈的面，爷爷气得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搪瓷茶缸都跳了起来。他脸色铁青，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指着奶奶和我爸妈吼道：“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程家的血脉，谁也不准送走！小洁是我程家的孙女，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