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比如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似乎是我们的人;比如御药房送来的某些"补药",萧璟从来都是暗中倒掉;再比如,陛下身边的副总管太监,每次来探病,眼神总会若有似无地扫过殿内某个特定的花瓶。
这东宫,乃至整个皇宫,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而萧璟,这个看似最孱弱无力的棋子,却在暗中布着最危险的局。
他偶尔心情尚可时,会问我:"怕吗?"
我老实回答:"怕。"
"怕就对了。"他望着窗外凋零的枯枝,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削瘦,"知道怕,才会更小心,才能活得更久。"
他问我:"恨你父亲吗?把你送进这火坑。"
我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不知道。或许……各有各的不得已。"叶家式微,父亲在朝中举步维艰,送我入宫,是他能想到的、为家族寻求一线生机的最快方法。只是这方法,赌上了我的一生。
萧璟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日子在提心吊胆和诡异的平静中交替流逝。转眼入了冬,第一场雪落下,将东宫染成一片素白。
萧璟的"病"似乎因为天气寒冷而加重了,咳得更凶,甚至有一次在帝后面前,咳出了(伪装用的)血丝,引来陛下震怒,斥责太医署无能,又赏赐了大量珍稀药材。
只有我知道,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站在窗前,看着冰冷的月色,眼神清明锐利,哪里有半分病人的萎靡。
年关将近,宫里的气氛却愈发微妙。陛下因服食丹药,性情愈发暴戾,时常无故杖责宫人。朝中关于国本之争的流言也甚嚣尘上,不断有大臣上奏,以太子体弱、恐难承社稷之重为由,请求陛下早做打算,其指向不言而喻。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宫中设家宴。
萧璟自然是称病无法出席。我作为太子妃,不得不独自前往。
宴无好宴。我知道。皇后和二皇子绝不会放过这个试探和发难的机会。
果然,酒过三巡,歌舞正酣时,二皇子萧玦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御前,笑着对陛下说:"父皇,今日家宴,皇兄因病未能前来,实在遗憾。不过,皇嫂在此,也是一样。儿臣听闻皇嫂出身将门,想必酒量不凡,儿臣敬皇嫂一杯,愿皇兄早日康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那是一杯极大的金樽,里面斟满了烈性的御酒。萧玦眼神挑衅,带着恶意的笑。
我若拒绝,便是不识抬举,藐视皇家恩典。我若喝了,这满满一大杯烈酒下肚,后果不堪设想,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皇后在一旁微笑着添油加醋:"玦儿有心了。太子妃,陛下面前,不可失仪啊。"
高踞上座的陛下,眼神浑浊,似乎也觉得有趣,挥了挥手:"太子妃,便饮了此杯吧。"
我的手在袖中微微颤抖。我知道,这不是一杯酒,这是一道催命符。
就在我几乎绝望,准备硬着头皮去接那杯酒时,一个內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殿内,扑倒在地,声音凄惶尖锐:
"陛下!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听闻宫宴热闹,强撑着想来给陛下贺岁,刚出东宫便……便旧疾复发,呕血不止,昏厥过去了!太医说……说怕是……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