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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的引擎声撕裂了小镇黄昏的宁静。
一辆改装得花里胡哨的跑车嚣张地甩尾,停在了‘老凌洗车行’门口,泥点溅了刚擦完车的凌峰一身。
车窗摇下,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脑袋探出来,语气轻佻:“喂,老头,听说你以前……摸过方向盘?”
凌峰面无表情,抬手,抹掉脸上的泥水,动作很慢。
他的目光扫过车辆,引擎盖还在微微颤抖。
“引擎声浪虚浮,尾喉改装过度,低扭损失严重,”他心想,目光如尺。“胎压起码高了0.3巴,过弯极限至少降15%,这尾翼…除了增加风阻,毫无意义,”
一系列精准判断在他脑中闪过,快如电,刻在骨子里。
他曾是凌峰,环山道上的鬼,黑夜里的王。
现在他只是凌峰,洗车的老凌。
“车要洗吗?”他开口,声音像磨砂纸擦过铁锈,“精洗五十,普通三十。”
张狂愣了一下,预期中的愤怒或畏惧没有出现,只有一潭死水。
“洗你妈!”副驾上的黄毛探出头骂,“狂少跟你说话呢!”
凌峰没再看他们,拿起抹布,继续擦车,仿佛他们是空气,是噪音。
张狂觉得无趣,啐了一口,“妈的,聋子加傻子,走吧,跟个洗车的老货较什么劲。”
跑车咆哮着离去,留下难闻的尾气和更深的寂静。
凌峰擦车的手没停,直到那车消失在街角,他的动作才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翻腾了一下,又迅速沉底。
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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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很小,小到一条主街走到头,就是山。
凌峰的洗车行就在街尾,靠近上山的路,平时很安静,只有水流声,和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老戏。
日子像溪水,平淡流过。
凌峰的手,常年泡水,有些发白,起皱。但他擦过的车,总是锃亮,能照出人影,
他也看车,不只是看脏净。他看底盘悬挂的细微失衡,看刹车片的磨损不均,看轮胎花纹里隐藏的驾驶习惯,但他从不说,
镇上的人觉得他怪,但手艺好,价钱公道,也就习惯了这份沉默。
变化始于张狂。
他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带着钱,带着一群聒噪的跟班,带着几辆吼声震天却华而不实的跑车。
他们看上了后山的盘山道,那路又陡又险,弯急坡多,是老司机都小心谨慎的地方。
在他们眼里,成了天然的赛道。
夜的宁静被彻底撕碎。
引擎的轰鸣,轮胎的尖啸,还有放肆的狂笑和音乐声,粗暴地撞击着小镇的睡眠。
老王叔的茶馆生意淡了,人们嫌吵。李婶的孙子夜夜哭醒。
怨气在积累,但没人敢出头,张狂他们看起来就不好惹。
凌峰关紧了洗车行的门和窗,但声音无孔不入。
他有时会停下动作,望着后山的方向,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裤腿上敲击,像是在模拟换挡,跟踩节奏,
只有这种时候,那死水般的眼神里,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锐光,像星火,一闪即逝。
他依旧擦车,沉默地,一遍,又一遍。
小野是这片沉闷里的一点异色。
二十出头,像棵使劲往上蹿的青草,头发永远乱糟糟,眼睛亮得灼人。他在镇上的修车店打零工,偶尔开开网约车,最大的财富是一辆破旧的二手轿车,被他当宝贝一样,东拼西凑地改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