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陆彻换了套深色西装,袖扣亮了一下。他看见她在门口站着,顺手抹过西装肩,嘴角有一种被体面撑起来的笑。
他说:“今晚客户聚餐,可能晚点。你也去,九点多我来接你,露个面就行。”
她点头:“不用接了,我自己回。”
他像没听见一样把话挂过去:“别穿太夸张。米色那条就行。”
她“嗯”了一声,把视线从他领口移开。那领口极干净,干净得像什么在上面停过,又被勤勉地清掉。
出门前,陆彻把手机扣在掌心,像随手掩住了什么。他转回头,补了一句:“最近别乱想,等这单成了,我们去海边放松一下。”
她笑了下:“好。”
门“咔哒”一声合上,屋子里空下来。她回到沙发边,把短信再看了一遍,点开地图,对照地址。指腹在屏幕上滑,一条条路像素描一样出现又退去。她没有截图,也没有转发给任何人。她只是把那条短信拖进“账单”文件夹,像把一块石头放回水底。
中午,她去了公司。周末的办公区镂空得厉害,只剩空调与键盘声。她把一周的数据清了清,做了个缩略报表,发给同组的人。电脑关机前,她把桌面上的邀请卡抽出来看了一眼——那张背面空白的卡。她忽然觉得轻松:一张没有联系方式的卡,恰好给出了恰当的距离。
下午,手机推送里跳出一个短视频,是城市摄影季的预热片头:海边日出,镜头缓慢推进,太阳像一个耐心的按钮,用光把海平面按亮。角落里滚过署名:沈叙。她没点开评论,只把声音调低,屏幕搁在桌面上,像在某个不吵人的位置,把“光”这件事留给眼睛。
晚上七点半,宴会厅的暖黄灯光把人脸烫得很熟。江笙坐在靠角的位置,按照陆彻事先给的“顺序”,把笑递给左手边的人,把敬意递给右手边的人。对面那位客户讲起太太喜欢花,托朋友定制了一束红玫瑰。他说“他们家楼下那家花店手艺不错”。她的喉咙里有一线凉气爬上来,又被她顺着水吞回去。
九点四十,陆彻拿着酒杯,走到她身边,俯身凑近。
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还要敬一轮。”
她抬眼:“好。”
他低声笑了一下:“别多想,都是应酬。”
她点头。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脖颈和背肌像被某条看不见的绳子勒了一下,但又及时松开。她拿包,礼貌告退,出了酒店门。夜风吹来,旗帜“哗”的一声,像从耳边擦过。
她没有叫车,沿着主路慢慢走。路面泛着水光,路灯一盏一盏把水光切成碎片。她把手机握在掌心,打开对话框,光标闪了几下:
“我们明天谈谈。” “花店的账单我看到了。” “你如果喜欢,你就坦白。”
她看着这些字,又把它们一行行删掉。她不想在今晚把任何事情放进“输赢”的目录里。她把手机收回去,继续走。到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她停下——那是一个完整的停顿,连呼吸都承认它的存在。
对面LED屏正循环着海岸线的旅游广告,蓝得像盛好了的静默。她想起那段日出,想起镜头里光慢慢抬起的节律。她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她也可以把自己按亮,不靠任何人作为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