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窗外的霓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只剩下沉沉的黑暗，包裹着客栈，也包裹着城里城外所有沉睡或醒着的人。每一次楼道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每一次远处汽车驶过的嗡鸣，都让我心惊肉跳。那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窥伺感，如同附骨之疽，始终未曾远离。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冰冷的鱼肚白，急促的敲门声才像擂鼓一样响了起来。
拉开门，门口站着的两人，让我心头一紧。
杨青和周平，几乎是互相搀扶着，才勉强站稳。两人脸色都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眼窝深陷，瞳孔里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像是熬了几天几夜没合眼。身上那件单薄的外套，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大半，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散发出一种混合了汗臭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甜腥气。
“师兄……”杨青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刚吐出两个字，身体就晃了一下，全靠周平在旁边死死架住。
周平的情况更糟，他本是修道的，气息一向绵长平稳，此刻却喘得像个破风箱，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
“进来说！”我侧身让他们赶紧进屋，反手锁上门，那股甜腥气在密闭的房间里顿时浓郁起来。
扶他们在床边坐下，我二话不说，再次点燃那特制的药香，烟气这次径直飘向两人，缠绕不去。我伸出食指，指尖凝聚着微光，先点在杨青的眉心。触手一片滚烫，意识探入，仿佛瞬间沉入了一片污浊的泥沼，阴冷、滑腻，无数细碎而充满恶意的念头像水蛭一样试图吸附上来。而在泥沼深处，属于杨青本身的灵光，如同被重重蛛网包裹的萤火，微弱地闪烁挣扎。
“是蛊。”我收回手，声音发沉，“很阴损的路子，不立刻要命，但会慢慢蚕食人的精气神，扰乱魂魄。”
周平的情况类似，只是他修道的根基似乎对这蛊毒产生了某种排斥，体内气息乱冲乱撞，反而加重了身体的负担。
不能再耽搁。我让两人背对我坐好，自己退开两步，凝神静气，沟通仙家。片刻后，一股清冷的力量如同月华般自虚空灌注而下，流经我的四肢百骸。我抬起双手，虚按在两人后心。
“净！”
一声低喝，手诀变幻。肉眼看不见的层面，清冷的光晕自我的掌心扩散开来，如同水波，冲刷着两人周身那层污浊的“气”。嗤嗤的轻响在意识中回荡，仿佛冰雪消融。杨青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周平则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在地板上，那血液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
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人身上的滚烫热度才开始缓缓消退，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悠长。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里的浑浊和涣散已经淡去，恢复了基本的清明。
“妈的……”杨青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声音依旧沙哑，却有了几分力气，“去昆明的拼车晚点得邪乎，在路上不是车坏了就是没油了，车里闷得跟蒸笼一样，好不容易到昆明了，然后就晚点了，改了好几次车票才上车，后来就……就浑身不对劲，脑子里跟有无数根针在扎……”
周平调息了片刻，才苦笑着开口：“我那边也是，说是前方线路故障。停车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窗外有什么东西……很多细小的、蠕动的气息爬了上来。当时没太在意，以为是山林里的虫豸，现在想来，怕是那时候就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