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 李薇拖长了音调,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本地人的优越与疏离,仿佛在说 “原来你是从那种地方来的”。她随即笑着转移了话题,对着周围的同事说:“哎,我昨天去了那家新开的网红 brunch 店,他们家的牛油果三明治超好吃,还有那个拿铁,拉花特别精致,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周围的同事立刻附和起来,讨论着哪家餐厅的环境好,哪家的甜点好吃,没有人再注意沈嘉,也没有人再提起那包 “冲味” 的调料。但沈嘉却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无声地打量着她,打量着她桌下那包带着 “土气” 的牛皮纸包。那包 “十七号” 被她重新塞回包底深处,用文件夹和笔记本压着,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股味道,还有她内心的不安一起掩盖住。羞耻感像细小的藤蔓,从心底钻出来,一圈圈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她知道自己过度敏感了,可那种被排除在外的、带着 “怪味” 的标签,让她如坐针毡,仿佛自己是个闯入者,永远融不进这座城市的繁华。
午休时,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同事们有的趴在桌上睡觉,有的戴着耳机看剧。沈嘉一个人走到消防通道的窗口,这里没有空调,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她掏出手机,点开那个被她置顶、却极少有对话的家庭微信群。群里只有三个人:她、父亲、母亲。上一次发言,还是半个月前母亲发来的一段父亲在阳台侍弄花草的视频 —— 视频里,父亲穿着那件蓝色的旧衬衫,手里拿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一盆月季花松土,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能看到几根显眼的白发。她当时正在开会,匆匆扫了一眼,回了一个 “大拇指” 的表情,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她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很久,打了又删。先是打了 “爸,料包收到了,谢谢”,觉得太生硬;又改成 “爸,料包收到了,很好吃”,可她还没煮,又删掉了;最后只发出干巴巴的一句:“料包收到了,谢谢爸。以后别寄了,网上都能买到。”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心里像卸下了一块石头,又像多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说不出的复杂。
母亲很快回了一条语音,沈嘉点开,是带着嘈杂背景音的大嗓门,能听到电话那头有菜市场的吆喝声,还有自行车的铃铛声:“网上买的能跟家里一样?你爸就怕你在外面吃不好!这都是他……”
语音到这里突兀地断了,像是被谁猛地按掉了。沈嘉的心跳漏了一拍,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过了几分钟,母亲才又发来一条文字,字体很小,像是在偷偷摸摸地发:“你爸说,让你按时吃饭。”
沈嘉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眼睛有些发酸。心里那点因料包而起的暖意,渐渐被一种莫名的烦躁覆盖。她需要的不是这些笨拙的、带着土气的关怀 —— 不是一包包需要自己熬煮的胡辣汤料,不是母亲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 “按时吃饭”,不是父亲沉默的牵挂。她需要的是理解,是这座城市能给予她的、证明她价值的认可 —— 是上司一句肯定的 “方案做得很好”,是同事们真心的接纳,是能让她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的底气。可那份认可,似乎总是遥不可及。就像这料包的味道,无论她如何试图掩盖,总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她的来路,提醒她 “你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