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记忆的锁孔，“咔嗒” 一声，旋开了一片嘈杂而温热的市井喧嚷 —— 老家县城那个永远弥漫着水汽和香气的早点铺子，铺子门口的煤炉上坐着巨大的铁锅，锅里的胡辣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老板娘一边用长勺搅拌，一边大声吆喝着 “刚熬好的胡辣汤，热乎嘞”。父亲就坐在对面，穿着那件蓝色工装，把自己碗里的面筋舀到她碗里，说：“多吃点，暖和。” 那时候她还在上高中，每天早上父亲都会骑车送她去学校，路上总会绕到这家早点铺，点两碗胡辣汤，一笼水煎包。她总嫌父亲啰嗦，嫌胡辣汤太辣，却不知道那一碗碗热汤里，藏着父亲最朴素的牵挂。
那一晚，沈嘉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粒胡椒。不是躺在料包里的那种，干燥、坚硬，带着浓郁的香气，而是轻飘飘的，失去了重量，像一粒被风吹起的尘埃，在城市混浊的、充满 PM2.5 的夜风里浮沉。她俯瞰下去，是望不到头的、由玻璃和钢铁组成的冰冷反光，街道上的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疲惫的面具；写字楼的灯光亮得刺眼，像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她这粒微不足道的香料，带着一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辛辣，想找个地方落脚，却发现到处都是冰冷的墙壁，没有一丝温度。她想飘回老家，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只能远远地看着老家那盏亮着的灯，还有灯下父亲忙碌的身影。
第二天，她鬼使神差地将那包 “十七号” 塞进了通勤包里。通勤包是她上个月刚买的名牌包，里面装着精致的笔记本、口红、粉饼，还有一份刚打印好的项目方案，而那包用牛皮纸包着的胡辣汤料，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像一颗定心丸，让她在拥挤的地铁里多了一丝安全感。
在密闭的地铁车厢里，人挤着人，空气里弥漫着汗水、香水和食物的混合气味。忽然，一阵熟悉的香气从她的包里飘了出来，那是 “十七号” 料包的味道，带着胡椒的辛呛，在混杂的气味里格外突出。旁边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好奇地往她包里看了看，眼神里带着疑惑。沈嘉下意识地把包往怀里抱了抱，脸颊有些发烫。
到了公司，在充斥着昂贵香水、咖啡和隔夜疲惫空气的办公室里，那料包的味道再次飘了出来。她的工位靠窗，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桌面上，把料包的影子拉得很长。邻座的女同事李薇端着咖啡走过来，皱着精巧的鼻子，轻轻扇动了一下空气，目光最终落在沈嘉放在桌角的牛皮纸包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同事听到：“沈嘉，你带了什么呀？好像…… 有点冲。”
沈嘉下意识地将纸包往文件夹下塞了塞，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没什么，一点…… 家乡的调料。”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