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产没接话,反而拨开人群走到广场中央。少年人的声音不算洪亮,却让喧闹的宴会场瞬间安静下来:“君上,诸卿,蔡国虽小,却是楚国的附庸。我郑国以武力夺城,看似得胜,实则犯了两大忌 ——” 他的目光扫过群臣,落在公子喜得意的脸上,“其一,小国无文德而恃武功,如同孩童持刃,必遭强者夺刃反伤;其二,蔡乃楚属,我伐蔡如触楚逆鳞,楚必联合晋国来伐,到时候枋城之利,恐难抵两国兵锋!”
“放肆!” 公子喜猛地将酒爵掼在地上,青铜碎片溅到子产脚边,“你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军政!我军将士流血奋战,你倒在这里说丧气话!” 群臣也纷纷附和,有人骂他 “公族败类”,有人说他 “受了楚人的好处”,连郑成公都沉下脸:“公孙侨,退下!勿扰庆功之宴。”
子产却没退,他捡起一片青铜碎片,对着篝火举起:“君上请看,这碎片能映出火光,却照不见隐患。当年穆公时期,郑国因伐许国而遭晋楚夹击,都城被围三月,百姓易子而食,难道诸卿都忘了吗?” 他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却字字铿锵,“今日举国欢庆,可楚都郢城的使者,说不定已经在去晋国的路上;晋都新田的战车,或许已经备好粮草。若此时不整饬内政、联结邻国,他日敌军压境,我们拿什么抵挡?”
没人再骂他了。篝火的噼啪声里,只有风吹动彩绸的簌簌声。郑成公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九岁的少年,突然想起他父亲子国当年 “直言敢谏” 的模样,默默叹了口气,却没再让他退下。
不出子产所料,三个月后,楚国令尹子重果然率战车三百乘伐郑,晋国中军将栾书也以 “郑国擅动干戈” 为由,出兵攻郑。两路大军夹击下,郑国刚夺回的枋城再次失守,还被迫向晋楚各送了三名公族子弟当质子。当郑成公在朝堂上叹息 “悔不听公孙侨之言” 时,子产正在乡校给百姓讲《诗经》,有人问他 “早知今日,当初为何还要说”,他望着溱洧河的流水,轻声说:“我是郑国的公族,见国家有难而不言,才是真的对不起社稷。”
第二卷:执政革新(公元前 543 年 — 前 535 年)
1. 受命于危难:风雨飘摇中的执政之诺
周景王二年(公元前 543 年)的新郑,连降半月暴雨,溱洧河水暴涨,冲垮了城郊的堤坝,也冲散了郑国最后的安稳。朝堂之上,郑简公攥着奏报的手不住发抖:晋国以 “郑国贡赋逾期” 为由,扣下了出使新田的使者;楚国令尹子木派人送来战书,逼迫郑国交出南部三座城邑;更糟的是,国内贵族趁机兼并土地,流民涌入都城,粮价暴涨十倍,饿殍已开始出现在城墙根下。
“诸卿可有对策?” 郑简公的声音带着哭腔,看向阶下的大夫们。驷氏宗主驷带低头摆弄着玉佩,丰氏家主丰卷则借口 “需与族人商议”,迟迟不肯开口。就在满朝沉默时,上卿子皮突然出列,跪在地上高声道:“臣举荐公孙侨!此人早年预见晋楚伐郑,近年又在乡校为百姓谋利,唯有他能救郑国于危难!”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炸开了锅。“公孙侨不过是没落公族,凭什么执掌国政?” 丰卷猛地站起,指着子皮怒斥,“他父亲子国死于内乱,难保他不是乱政之人!” 驷带也附和道:“子产向来与商人往来密切,恐会损害贵族利益,此事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