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捂住背包。那包轻飘飘的种子突然变得沉重。
“你需要我做什么?”
“不是我需要你,”他纠正道,“是这个世界需要。我的‘赋予’在衰弱。”他摊开手掌,我这才注意到他指尖有细小的裂纹,像是干涸土地的开裂,“一个人能记住的东西有限。我需要你,林迟,需要你脑海里那些鲜活的、未被污染的记忆。我们需要一起,种下第一个真正的‘未来’。”
他走向工作台,拿起一个空陶盆,盛满深褐色的土壤。那土壤看起来异常肥沃,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微生物在活动。
“来,”他朝我招手,眼神诚挚得让人无法拒绝,“让我们试试,能不能种出一小片星空。”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从背包里拿出那包向日葵种子。包装袋在掌心发出细微声响。
“握住它,”顾言指导我,“但不是用你的能力去‘看’,而是去‘想’。想你还看得见太阳的时候,它照在身上的感觉。”
我闭上眼睛。
起初只有黑暗。然后,一点暖意从记忆深处浮起——童年某个盛夏午后,我躺在草地上,阳光透过眼皮变成橙红色,蝉鸣在耳边聒噪,冰棍融化滴在衬衫上。那么普通,那么遥远。
我感觉到顾言的手轻轻覆盖在我握着种子的手上。他的掌心很凉。
“继续,”他低声说,“细节越多越好。”
于是更多的碎片涌现:阳光穿过树叶投下的光斑,被晒热的塑料滑梯,午后教室里漂浮的尘埃,外婆在阳光下晒被子时扬起的棉絮……
当我重新睁开眼,顾言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你很擅长这个。”他松开手,“现在,把它种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将一粒种子埋入陶盆的土壤中,轻轻覆盖。顾言取来一个喷壶,细细洒上水。水珠在煤油灯下闪烁如钻石。
“接下来呢?”我问。
“等待。”他在陶盆边坐下,示意我也坐下,“以及,继续记住。在它发芽前,我们需要轮流为它‘讲述’太阳。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直到它自己记住为止。”
我看着那个毫无动静的陶盆,又看向窗外死寂的城市。这举动愚蠢得像在沙漠里倒一杯水,指望能汇成海洋。
可当我抬头,看见顾言专注的侧脸,看见满室在末日里本不该存在的色彩,那些否定的话卡在喉咙里。
也许疯狂才是这个时代唯一的理智。
“好。”我听见自己说,“我加入。”
顾言嘴角弯起一个真实的弧度。他递给我一杯新泡的茶,这次里面多了几片干柠檬。
“为了庆祝,”他举了举自己的杯子,“我们有了第一个园丁。”
茶水的酸涩在舌尖蔓延。我低头看着陶盆,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刚才浇水时溅到盆沿的一滴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极其微弱的虹彩。
像是被什么唤醒,我下意识地伸手触碰那滴水。
瞬间,一个画面击中了我:不是过去的记忆,而是未来的幻象——金黄色的向日葵在阳光下绽放,花瓣边缘闪烁着光芒,花盘随着看不见的太阳转动。那么真实,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
我猛地缩回手,呼吸急促。
“怎么了?”顾言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没说话。心底却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