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口袋掏出小本子,手指颤抖地写:“你一直能说话?”
他点头,又迅速摇头,从自己的防水袋里取出纸笔。我们在这诡异的寂静中进行着双重的交流——他写,我也写。
“不是一直。是在接触你之后慢慢恢复的。”
我在纸上用力划下问号,墨点溅开像愤怒的泪。
他继续写:“你身上有种特质,林眠。你在无意识中影响周围的事物,包括我逐渐恢复的语言能力。”
这解释比谎言更可怕。我环顾这间堆满旧纸箱的地下室,突然觉得连墙壁都在呼吸。那个录音机静静躺在桌上,像枚已引爆的炸弹。
“那浮标呢?那个女人?”我写。
他深吸一口气:“他们是我的团队。我们在监测你,但不是为了伤害。”
监测。这个词让我的胃部抽搐。我抓起背包冲向门口,却被他拉住手腕。接触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我猛地甩开,像被烫伤。
他在纸上飞快地写:“请给我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你仍想离开,我不会阻拦。在此期间,我会回答你所有问题。”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片深海般的灰蓝色里没有欺骗,只有一种近乎痛苦的坦诚。
最终,我点头。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观景隧道里,中间隔着三罐黄桃罐头的距离。他在本子上写下整个故事。
灾难确实是全球性的失语症,但原因并非自然现象。他所在的海洋研究团队早在一年前就检测到太平洋深处传来的异常声波。那种声波人类听不见,却会影响大脑中负责语言的功能区。
“我们称之为‘静默之源’。”他写。
而我是异常中的异常。不仅保留了书写能力,还在无意识中产生一种抵消声波的频率。这就是为什么靠近我的人会逐渐恢复语言能力——他是第一个实证。
“你是解决方案,林眠。不是实验品。”
我盯着那些字迹,直到它们在水面反射的光中模糊。如果我是解决方案,为什么需要监测?为什么有那些秘密会面?
我在纸上写:“证明给我看。”
他点点头,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防水袋,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小女孩,抱着海豚玩偶,笑得露出缺了颗门牙。
“我女儿。在波士顿和她的祖母一起生活。”他写,“灾难发生时,我们正在视频通话。她最后的口型是‘爸爸,我说不出话了’。”
照片边缘已经磨损,显然被反复摩挲。我心中的坚冰裂开第一道缝。
第二天,我们尝试了一个实验。顾深教我使用他的专业录音设备,捕捉我睡眠时的声音频率。仪器显示,当我进入深度睡眠时,会发出一种特殊的次声波。
“就像座头鲸的歌声,”他在纸上写,“可以传播数千公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撞击声。我们同时愣住——这是灾难发生后,我第一次听到非机械产生的声音。
顾深突然开口,声音因长期不用而沙哑:“你听到了吗?”
真正的语言。不是文字,不是手势。声带振动产生的真实语言。
我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眼泪先于声音涌出。他也是眼眶泛红,我们像两个傻瓜一样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