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那是灾难发生后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笑。笑容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些，也更加神秘。
趁他整理装备时，我偷偷在他的背包侧袋塞了一本小笔记本和一支笔。不只是出于善意，更是一个测试——我想知道他是否会发现，是否会提及。
夜晚，我假装入睡，从眯着的眼缝中观察他。他坐在远离我的角落，就着手电的光在写什么。不是我们交流的笔记本，而是他自己的小本子。写一会儿，停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如何表达。
最后，他把那页纸撕下来，仔细折好，塞进潜水服的内袋。
第二天清晨，他准备出发。检查装备时，他果然发现了侧袋里的笔记本。他拿出来，看向我。
我假装刚醒来，揉着眼睛。
他在本子上写：“谢谢。”
我写：“小心。”
他点头，潜入水中。
等他走后，我立刻冲到观景隧道。透过玻璃，我能看到他向那个浮标的方向游去。在浮标附近，他停了下来，四处张望。
然后，他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拿出什么，对着浮标的方向按了几下。
浮标停止了闪烁。
我的心跳几乎也随之停止。
他到底是什么人？和这场灾难有关吗？为什么他能在其他人全都失声的情况下，与外界保持联系？
但我没有逃。当他回来时，我依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递给他干毛巾。
因为在这沉寂的末日里，即使是谎言，也是唯一的声音。
而我要弄清楚，这声音到底在诉说什么。
我在新的一页上写下：“第十八天，我可能不再是唯一记得语言的人。也可能，我从来都不是。”
2
我数着罐头库存，手指在金属罐的凹槽上摩挲。黄桃，荔枝，橙子——全是甜腻的水果，没有蛋白质。顾深坐在对面，正用防水布擦拭他的潜水镜。
“今天我去东区看看，”他在本子上写，“那边有家超市的顶层可能还没被完全淹没。”
我点点头，把一罐黄桃推到他面前。他摇头，指了指自己背包侧袋里的能量棒。那些包装上的文字我不认识，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
他离开时，水面只泛起轻微的涟漪。我等到那圈涟漪完全平静，才抓起我自制的钩杆和网兜，走向另一侧出口。
海洋馆西侧五百米处有家药店，这是我上周潜水探查时发现的。当时只拿了些抗生素和消毒用品，现在我需要别的东西。
水下药店像被冻结的梦境。药瓶在货架间缓缓浮动，如同某种怪异的水族展。我径直游向最里面的柜台，手电光扫过那些模糊的标签：安眠药。
取药时，我的手没有抖。回到海洋馆，我把药瓶藏在员工柜子的夹层，紧挨着那本越来越厚的日记。
顾深比预计回来得早。他带回的不仅是罐头，还有一盒密封良好的军用压缩干粮，包装上同样印着陌生的文字。
“运气好。”他在纸上写，手指因为长时间泡水而发白。
我微笑着递过毛巾，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划伤，像是被什么仪器边缘割伤的。
那晚，我们坐在观景隧道最高处，分食一块巧克力——这是他带回来的另一个惊喜。甜味在舌尖融化时，我几乎要忘记那些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