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是我亲手推开了她。
如今，站在这寒冷的街头，我连忏悔的资格，都已彻底失去。
街角的寒风像细密的针，透过不算厚实的外套，扎在皮肤上。我下意识地裹紧衣服，手指在口袋里触碰到冰凉的钥匙串。那上面除了出租屋和公司的钥匙，还挂着一个褪了色的、略显幼稚的塑料小船——那是去年生日时，小雨在一个路边摊上买了，非要挂在我钥匙上的。
她说：“这是我们的‘梦想号’，要带着它，一路开进我们的家。”
当时我觉得她孩子气，现在，这小船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疼。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条街，不敢回头，生怕再看到咖啡馆里那个让我心碎的景象。地铁上，人潮拥挤，我被夹在陌生的人群中间，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车厢摇晃，灯光惨白，映着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我和他们一样，又好像不一样。他们的疲惫或许来自工作，来自生活，而我的，来自一场亲手埋葬了过去，又看不到未来的、彻头彻尾的失败。
手机在手心震动，是我妈。 “小默，跟李妍聊得怎么样？人家姑娘不错吧？你可得主动点……”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焦虑。
我喉咙发紧，含糊地应着：“嗯，聊了……还行……妈，我这边地铁上，信号不好，回去说。” 不等她再说什么，我匆匆挂了电话。
“还行。”多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可我知道，挂掉这个电话，我的人生就像被按下了某个错误的确认键，朝着一个“还行”的、标准的、却再与林小雨无关的轨道滑去。
地铁呼啸着钻进黑暗的隧道，车窗变成一面模糊的镜子。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这还是我吗？是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要給林小雨一个未来的陈默吗？
隧道墙壁上流动的广告光影，像快速倒带的胶片，猛地将我的思绪拽回了一年多前，那个同样拥挤、却充满希望的时刻。
那时候，我和小雨还住在城市另一头那个老旧的筒子楼里。房间很小，推开窗就是隔壁邻居晾晒的衣物，夏天潮湿闷热，冬天墙壁透风。但那是我们的“城堡”。
我们最隆重的仪式，发生在每个月的月底。发了工资，我们会郑重其事地将所有的钱都凑在一起，然后由我将那一笔固定的、沉甸甸的数字，转入那个名为“梦想基金”的共同账户。
“快来快来！”小雨会赤着脚跳上床，把笔记本电脑抱过来，眼睛亮晶晶地催促我，“登录看看，看看咱们的‘梦想号’开到哪儿了！”
我笑着输入密码，页面加载出来，显示着不断累积的余额。她会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点着屏幕上的数字，一个一个数过去：“个、十、百、千、万……哇！陈默！我们又前进了一大大步！”
然后，她会开始新一轮的规划，语气兴奋得像在描述一个触手可及的童话：“我跟你说，我看好了，郊区那个新楼盘，小两居，首付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到时候，阳台一定要朝南，我们可以种好多好多绿萝，还要养一只猫！你说养英短还是布偶？算了算了，太贵了，还是中华田园猫好，皮实！” 她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眼睛里闪烁着光。那光，比我们屋里那盏廉价的吸顶灯，要明亮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