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一瞬间,我和小雨,像两个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的机器人,极其僵硬地、迅速地,移开了对视的目光。
我猛地低下头,盯着眼前那杯已经冷掉的冷饮,映出我此刻仓皇失措的脸。
她能在这里?她也是来……相亲的?
这个认知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大脑,是啊,一年了,三百六十五天。足够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认识新的人,进行一场以婚姻为目的的、心平气和的会谈,就像我现在一样。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里?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我感觉到她的目光似乎还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后脑勺,像带着温度的激光,灼得我坐立难安。我对面的李妍说了句什么,我完全没听清,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待不下去了。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狼狈和羞耻感攫住了我,我像个小丑,在一个最错误的舞台上,被最不想看见的观众,目睹了我最不堪的演出。
我“嚯”地一下站起来,椅子腿与木地板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引得旁边几桌的客人都侧目看来。
“对不起,李小姐,”我的声音干涩发紧,语速快得不像我自己,“我突然……突然想起公司还有事,我必须立刻回去处理!”
我没敢再看李妍脸上是什么表情,也没敢再往小雨那个方向瞥一眼。我像个在战场上临阵脱逃的士兵,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个让我窒息的空间。
推开咖啡馆厚重的木门,初冬傍晚凛冽的寒风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我滚烫的脸上。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咙口那股翻涌的酸涩和心脏剧烈的抽痛。
街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这个世界依旧喧嚣而正常。只有我,像个孤魂野鬼,站在街边,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我下意识地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尼古丁过肺的辛辣感暂时麻痹了翻腾的情绪。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掏出来,屏幕上是李妍发来的短信,很简短:「理解,工作重要,再联系。」
“再联系?”我苦笑一下,把手机塞回口袋。不会有联系了。我知道。
我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过街景,最后,定格在街角那家依旧亮着灯牌的奶茶店。一年了,它居然还开着。以前,我和小雨每次路过,她都会眼巴巴地看着,然后说:“等我们‘梦想号’攒到十万,就奖励自己喝一杯!”
后来,我们终究一次也没喝过。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留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钝痛。我闭上眼,一年前那个晚上,那个我最后一次送她回家的夜晚,所有的细节,如同沉在海底的冰山,带着刺骨的寒意,轰然浮出记忆的水面,将我彻底淹没。
那时,我以为我做出了最理智、对她最好的选择。我以为放手,是我能给她的、最后的温柔。
直到今天,就在刚才,亲眼看见她坐在另一个男人对面,看见她脸上那属于陌生世界的、得体而疏离的笑容,我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那根名为“后悔”的刺,早在一年前就深深扎进了我的心脏。它从未离开,只是潜伏着,在此刻,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破土而出,将我自以为是的平静,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