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相亲，她也在相亲。
一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下午，我和小雨挤在我们那个只有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窗外下着雨，我们用一台旧投影仪在斑驳的墙壁上看《飞屋环游记》。她抱着一桶爆米花，头靠在我肩膀上，信誓旦旦地说：“陈默，等咱们攒够了钱，买了自己的房子，也要在窗台上绑一堆五颜六色的气球！不，要绑氢气球，能飞起来的那种！”
那时我们有什么？只有一张共同的银行卡，里面是我们省吃俭用、一块一块存下来的“梦想基金”。我们叫它“梦想号船票”，攒够就能登上驶向未来的诺亚方舟。那时虽然穷，但抱着她，闻着她头发上廉价的草莓味洗发水香气，我就觉得，我怀里抱着的是整个世界。
而现在，我坐在这里，穿着为了这次相亲新买的、领子还有点硬的衬衫，坐在灯光暖昧、咖啡香浓郁的咖啡馆里，对面是一个“很适合结婚”的陌生姑娘。我妈一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还躺在手机里，字字清晰：「儿子，李妍父母都是退休教师，本地人，家里有两套房，人也文静。你好好跟人聊聊，把握机会。」
“把握机会。”这四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意识里。
“陈先生？”李妍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大概是我走神得太明显。
我猛地回过神，脸上挤出一个应该很难看的笑：“不好意思，刚才……想到一个业务上的问题。”
拙劣的借口，她笑了笑，没再追问。
就在这时，咖啡馆那扇木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声，清脆地响了。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或许是我潜意识里，一直在期待着某种能把我从这个尴尬局面中拯救出去的干扰。
然而，我的血液在那一刻，瞬间凝固。
走进来的是两个人。走在前面的男人穿着西装，体型微胖。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那个身影——
是林小雨。
她瘦了些许，以前带点婴儿肥的脸颊线条变得清晰利落。长发烫了微卷，散在肩上，比记忆里更显成熟。她化着比我记忆中更精致的妆，口红是温柔的豆沙色，衬得皮肤很白。身上是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大衣，那是我陪她逛了很久打折区，最后也没舍得买的那件。
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听身边的男人说话，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社交性的笑容。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她的目光，越过大半个咖啡馆，毫无征兆地，直直地撞进了我的眼里。
时间，在那一秒钟，彻底死了。
空气不再流动，咖啡馆里背景的爵士乐、旁人的低语、勺子碰撞杯壁的脆响……所有声音潮水般褪去。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我们两人，隔着几张铺着格子桌布的咖啡桌，像两个在黑暗森林里突然被探照灯照见的、无处遁形的逃兵。
我看到她眼底的震惊，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碎裂开无数的涟漪。那涟漪里，有难以置信，有猝不及防的慌乱，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被我精准捕捉到的痛楚。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咚咚咚，声音大得我怀疑整个咖啡馆都能听见。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尖冰凉，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她身边的男人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