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坟前,烧着纸钱。
火苗舔舐着黄纸,发出噼啪的轻响。
像无声的控诉。
额角的伤结了痂,隐隐作痛。
比伤口更痛的,是心里那个巨大的窟窿。
仁心?
济世?
我看着墓碑上福伯的名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的善,喂了狗,还搭上了最亲的人的命。
回到那座空荡荡的大宅。
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福伯的影子。
他总在我练药到深夜时,默默端来一碗热汤。
他会板着脸训斥偷懒的下人,转头却把私藏的蜜饯塞给我。
现在,都没了。
家丁婢女们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带着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是我,引来了那群暴民。
是我,害死了福伯。
这座宅子,像个华丽的冰窖。
还没等我从这彻骨的寒冷中喘过气。
天,变了。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
然后,雪来了。
不是温柔的雪花,是狂暴的风雪,裹挟着冰粒,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一夜之间,天地皆白。
气温骤降。
滴水成冰。
城里的哭声,比瘟疫时更绝望。
每天都有冻死的人,蜷缩在屋檐下,巷道里,僵硬得像一尊尊雕塑。
官府?他们关紧了大门。
这世道,谁管你平民百姓的死活。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
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像一场盛大的葬礼。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很疼。
但我需要这疼痛,来提醒自己还活着。
“小姐……”贴身丫鬟小荷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件厚斗篷,“库房里的棉衣……还很多。”
我知道。
药神世家,世代行善,库房里囤积了足够家族用上几十年的棉布和冬衣。
足够我们在这宅子里,安稳度过这个寒冬。
可外面那些冻毙的尸体。
福伯临死前空洞的眼神。
父亲说“仁心”时温和的眉眼。
都在我眼前晃动。
那块“仁心济世”的匾额,像烧红的烙铁,悬在我心上。
我猛地站起身。
“开库。”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把所有棉衣,所有厚布料,都搬出来。”
“在门口,搭棚子,施粥,发衣。”
小荷惊恐地看着我:“小姐!不能再……”
“去!”我厉声打断她。
眼神凶狠得像头绝境的狼。
她吓得一哆嗦,低头跑了出去。
粥棚又搭起来了。
就在原先那片,还残留着混乱痕迹的空地上。
热粥的蒸汽,在严寒中袅袅升起,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堆积如山的棉衣,吸引着更多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
我站在棚下。
亲自拿起一件厚棉袄,递给一个瑟瑟发抖的老人。
他的手像枯树枝,颤抖着接过,浑浊的老泪滚落。
“谢谢……谢谢活菩萨……”
活菩萨?
我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看着那密密麻麻涌来的人群。
他们穿着我发的棉衣,捧着我家米粮熬的热粥。
眼神贪婪,急切,唯恐落后。
像极了那天哄抢粮食的暴民。
我的心,硬得像块石头。
一连几日。
我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