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沉默下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
有担忧，有无奈，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是，小姐。”
消息像野火一样烧遍全城。
药神世家要开仓放粮，免费施粥！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
一开始，还有秩序。
人们排着队，端着破碗，眼里带着感激。
“谢谢小姐！”
“谢谢活菩萨！”
我听着，心里那块冰，似乎融化了一点点。
但人越来越多。
越来越乱。
后面的人挤前面的人。
咒骂声，哭喊声，碗碟破碎的声音。
“别挤！都有份！”
福伯带着家丁，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
但他的声音，瞬间被人潮淹没。
一双双枯瘦的手伸过来。
不是接过，是抢夺！
突然。
一个瘦高的男人打翻了前面老妇的碗。
滚烫的粥泼了她一身。
“老不死的！滚开！”
他像疯了一样扑向粥桶。
“砰！”
粥桶被掀翻。
粘稠的，尚且温热的米粥，洒了一地。
像一道决堤的洪口。
秩序，彻底崩溃了。
“抢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
人群彻底疯了。
他们冲向堆放粮食的仓库方向。
像一群饥饿的蝗虫。
福伯脸色大变，张开双臂想拦住他们。
“站住！不能进去！”
可他苍老的身影，瞬间被人潮吞没。
我眼睁睁看着。
一只脚，又一只脚。
踩在他试图撑起身体的背上。
踩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喊。
“福伯——！”
我的声音尖利得刺破云霄。
我疯了一样冲过去。
推搡着，撕打着那些疯狂的人群。
“滚开！滚开！”
没人理我。
他们眼里只有粮食。
我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福伯。
混乱中，不知被谁踢中了额角。
温热的血混着冷汗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额间朱砂，痛得像是要裂开。
人群终于抢到粮食，渐渐散去。
留下满地狼藉。
破碎的碗，倾倒的粥桶，洒落的米粒。
还有，躺在冰冷地上的福伯。
我爬过去，抱起他。
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像一片破布。
脸上，身上，全是肮脏的脚印。
他微微睁着眼，看到是我，嘴唇艰难地翕动。
“小……姐……逃……”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头一歪，眼神彻底涣散。
空洞地望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和我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女孩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
坐在这一片废墟之中。
血和泪混在一起，滴落在他苍老的脸上。
开仓放粮。
赈济灾民。
仁心济世。
我用我的“善举”，换来了什么？
粮仓被抢空。
福伯被活活踩死。
额角这道或许会留一辈子的疤。
远处，似乎还有细微的议论声飘来。
“看吧，我就说，女人当家就是不行……”
“瞎逞能，惹出大乱子了吧……”
风刮过来。
比父亲走的那天，还要冷。
3
福伯下葬了。
和父亲一样，埋在了后山。
短短时日，两座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