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点火。

“呲啦——”

火星顺着硝一路爬。

砰!

声音炸开,像炮仗在铁皮里打滚。

二狗从岗亭里蹦出来,裤子只提到一半。

“谁放炮?”

他喊。

我没吭声。

第二枚已在引线燃烧。

砰!

西门。

灯光刷地全亮。

砰!

南门。

狗吠声连成一片。

砰!

北门。

哨兵端着枪冲出来,鞋跑丢一只。

砰!

中央岗亭。

铁皮桶被炸飞,撞在水泥杆上,嗡嗡作响。

五声连珠。

整个县城醒了。

二狗在对讲机里吼:“紧急集合!全体开闸!”

他以为是民兵拉练。

哨卡栏杆齐刷刷抬起,像五根手指同时竖起中指。

我跳上救护车。

老赵一脚油门。

发动机咆哮,像饥饿的兽。

车灯劈开黑。

栏杆的影子一闪而过。

后视镜里,二狗还在提裤子。

我冲他挥了挥手。

无声地笑。

11小时,又少了7分钟。

车轮滚烫。

我怀里抱着妹妹的布娃娃。

金条在棉花里,撞得我心口疼。

风从车窗灌进来。

带着火柴的硝烟味。

也带着自由的味道。

我闭眼。

倒计时在耳边滴答。

却盖不住那一声——

砰!

爸咳的是血丝,片子照出阴影,县医院说“疑似结核”,可我清楚那是矽肺——转院才能活;金条掉包当天大伯就察觉重量不对,却不敢声张,因为他私吞公产的事一旦曝光比丢金条更惨,于是天亮前锁院搜人,我这才玩命往省城冲。

夜像一块浸了油的抹布,盖在县城上头。

我蹲在父亲床边,借煤油灯看那张X光片。

白影,一团,又一团,像霉斑爬满肺叶。

医生白天的话还在耳边:

“矽肺三期,再拖就等死。”

他压低嗓子补一句:

“省城有进口药,但要转院证明。”

我抬头。

父亲咳一声,血星溅在枕头,像撒了一把红豆。

他笑,嘴角裂出细纹:“不折腾了……”

我捏紧拳,指甲掐进肉。

折腾。

必须折腾。

墙外传来脚步声。

重,乱,带着狗吠。

大伯发现了。

下午他开保险柜,掂量金条,脸色瞬间铁青。

27根,轻了。

他不敢嚷——

那是他私藏“族产”的证据,嚷出来比丢金更疼。

他锁祠堂,放狗,挨家搜。

搜到我家时,我刚好把最后一根金条塞进娃娃。

狗鼻子贴地,一路嗅到后院。

我把橘子汽水泼在墙角,酸味冲鼻,狗打了个喷嚏,转头去追猫。

趁乱,我背起父亲。

母亲抱妹妹,司机老赵发动救护车。

车轮碾过碎石子,像碾过我心口。

倒计时 10 小时 59 分。

后视镜里,火把连成一条火龙。

大伯的喊声被夜吞掉,只剩两个字:

“站住!”

我踩住油门。

不站。

这一脚,踩的是父亲的命。

空气像煮开的粥。

救护车铁皮被太阳烤得嘶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