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火。
“呲啦——”
火星顺着硝一路爬。
砰!
声音炸开,像炮仗在铁皮里打滚。
二狗从岗亭里蹦出来,裤子只提到一半。
“谁放炮?”
他喊。
我没吭声。
第二枚已在引线燃烧。
砰!
西门。
灯光刷地全亮。
砰!
南门。
狗吠声连成一片。
砰!
北门。
哨兵端着枪冲出来,鞋跑丢一只。
砰!
中央岗亭。
铁皮桶被炸飞,撞在水泥杆上,嗡嗡作响。
五声连珠。
整个县城醒了。
二狗在对讲机里吼:“紧急集合!全体开闸!”
他以为是民兵拉练。
哨卡栏杆齐刷刷抬起,像五根手指同时竖起中指。
我跳上救护车。
老赵一脚油门。
发动机咆哮,像饥饿的兽。
车灯劈开黑。
栏杆的影子一闪而过。
后视镜里,二狗还在提裤子。
我冲他挥了挥手。
无声地笑。
11小时,又少了7分钟。
车轮滚烫。
我怀里抱着妹妹的布娃娃。
金条在棉花里,撞得我心口疼。
风从车窗灌进来。
带着火柴的硝烟味。
也带着自由的味道。
我闭眼。
倒计时在耳边滴答。
却盖不住那一声——
砰!
爸咳的是血丝,片子照出阴影,县医院说“疑似结核”,可我清楚那是矽肺——转院才能活;金条掉包当天大伯就察觉重量不对,却不敢声张,因为他私吞公产的事一旦曝光比丢金条更惨,于是天亮前锁院搜人,我这才玩命往省城冲。
夜像一块浸了油的抹布,盖在县城上头。
我蹲在父亲床边,借煤油灯看那张X光片。
白影,一团,又一团,像霉斑爬满肺叶。
医生白天的话还在耳边:
“矽肺三期,再拖就等死。”
他压低嗓子补一句:
“省城有进口药,但要转院证明。”
我抬头。
父亲咳一声,血星溅在枕头,像撒了一把红豆。
他笑,嘴角裂出细纹:“不折腾了……”
我捏紧拳,指甲掐进肉。
折腾。
必须折腾。
墙外传来脚步声。
重,乱,带着狗吠。
大伯发现了。
下午他开保险柜,掂量金条,脸色瞬间铁青。
27根,轻了。
他不敢嚷——
那是他私藏“族产”的证据,嚷出来比丢金更疼。
他锁祠堂,放狗,挨家搜。
搜到我家时,我刚好把最后一根金条塞进娃娃。
狗鼻子贴地,一路嗅到后院。
我把橘子汽水泼在墙角,酸味冲鼻,狗打了个喷嚏,转头去追猫。
趁乱,我背起父亲。
母亲抱妹妹,司机老赵发动救护车。
车轮碾过碎石子,像碾过我心口。
倒计时 10 小时 59 分。
后视镜里,火把连成一条火龙。
大伯的喊声被夜吞掉,只剩两个字:
“站住!”
我踩住油门。
不站。
这一脚,踩的是父亲的命。
空气像煮开的粥。
救护车铁皮被太阳烤得嘶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