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车厢连接处,靠扶手站立。
列车启动,玻璃窗外黑隧道映出我的影:黑衣、黑袋、黑眼眶,像一幅遗像的黑白底片。
我侧头,对面玻璃窗里,忽然多出一个鸭舌帽——刘峻!
我心脏猛地一缩,差点喊出声。
定睛再看,是幻觉,是隧道灯闪出的残影。
我抱紧黑袋,指节发白,掌心却全是汗。
列车晃动,黑袋口又裂开,遗像滑出一角——刘峻穿西装、嘴角上扬,标准证件照,眼神却像早就知道我会拿它追凶。
我伸手把照片按回去,指尖碰到纸质,冰凉,像摸到自己的墓碑。
旁边坐着的大妈瞄我,目光在我和黑袋之间来回扫,最后落在遗像边缘。
她欲言又止,从包里摸出一颗薄荷糖,递给我:"姑娘,含一颗,止恶心。"
我接过,糖纸剥不开,手抖。
大妈替我剥开,塞我嘴里,甜味炸开,我却尝到苦——薄荷刺激味蕾,也刺激泪腺。
我低声说谢谢,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车到换乘站,人潮涌动。我被人流推搡,黑袋差点掉落。
我护着它,像护着一颗尚未引爆的炸弹。身后男人不耐烦:"抱个孩子还挤地铁?"
我回头,目光可能太狠,他缩了缩脖子,嘟囔着走远。我低头看黑袋,苦笑——确实,我怀里抱着我的"孩子",一个名叫"证据"的怪胎。
换乘通道很长,墙贴满广告:婚纱、早教、楼盘。我边走边看,目光却落在一张保险海报——"百万身价,让爱延续"。
海报上,西装男抱小女孩,笑得比刘峻还标准。
我停下脚步,掏出手机,对着海报拍一张,顺手把海报边缘的客服电话保存。
我在心里默念:延续?不,我要终止——终止这场用死亡换钱的游戏。
新站台,我找个角落坐下,把黑袋放腿上,拉链对准自己,像对准镜头。
我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政务大厅自拍:脸白、眼黑、嘴角下垂,活像遗像走丢的另一半。
我点击编辑,把照片调成黑白,再加文字:"亡夫未亡,我未活。"点击保存,设为家族群头像。
瞬间,群里又炸:
"霜你干啥呢?" "快换掉,不吉利!" "妈血压高了!"
我懒得理,直接关网络,世界安静。
列车再次启动,我靠在扶手上,闭眼。耳旁风声呼啸,像刘峻在隧道里奔跑。
我脑海里闪过一幕幕:
——他纱布的手,递出B超单;
——他帽檐下的眼,看见我像看见讨债鬼;
——他转身狂奔,阳光把他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条不肯断的尾巴。
我睁眼,玻璃窗外,隧道灯一盏盏后退,像倒计时。
我轻声说:"刘峻,你跑吧,我数到1314,就来收债。"
出站口,扶梯往上,阳光从顶部砸下来,亮得发黑。
我低头看黑袋,突然发现拉链缺了颗牙——像刘峻笑起来缺的那颗虎牙——那是他大三打篮球被人肘掉的,当时我还笑他:"缺颗牙,说话漏风,说谎容易穿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