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额头上很快就布满了汗珠，手臂也开始阵阵发酸。锅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每一次伸手，都像是一次酷刑。
我咬紧牙关，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茶叶在掌心的变化。从湿润到柔软，再到逐渐变得干爽、刺手。爷爷说过，炒茶，炒的不是茶，是人心。心不能急，手不能停，人与茶，要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惨白的闪电，仿佛要将天空劈开！紧接着，整个作坊，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停电了！
作坊里顿时一片惊呼。没有了抽风机，炭火燃烧产生的浓烟，开始迅速弥漫开来。
“咳咳……”我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睛也被熏得直流泪。
最致命的是，没有了灯光，我根本无法看清锅里茶叶的状态！烘焙的时间，全凭经验，差一秒，整锅茶可能就废了。
就在我心急如焚，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突然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腰，将我从浓烟中猛地拖了出去。
“别动！”陆昭言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焦急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撞进一个坚硬而滚烫的胸膛，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茶香的、强烈的男性气息。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将我护在身后，自己则摸索着，从墙角拿起一把巨大的蒲扇，冲到炭火堆前，奋力地扇了起来。
他想用风，把浓烟扇出去。
“你疯了！这样太危险了！”我冲他喊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告诉我他的决心。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他被浓烟熏得漆黑的侧脸，汗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原始的野性。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不再犹豫，摸索着找到一块湿布，捂住口鼻，冲回自己的那口锅前。既然看不见，那我就用听的，用闻的，用我全部的感官，去与这锅茶交流。
我闭上眼睛，世界在黑暗中，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茶叶在锅里翻滚的声音，从湿润的“噗噗”声，逐渐变成了清脆的“沙沙”声。
香气，也从青涩的草木味，慢慢蜕变成了馥郁的、带着焦糖香的桂皮香。
就是现在！
我凭借记忆，用最快的速度，将整锅茶都铲了出来，均匀地摊在竹匾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作坊的门被推开，几个老师傅举着手电筒冲了进来。
光亮，重新回到了这个烟雾缭
绕的空间。
我看到陆昭言，他几乎是跪在炭火前，脸上、身上，全是黑色的灰烬，狼狈不堪，但他的那锅茶，也同样安然无恙地出锅了。
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恼怒，有惊异，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4
那场暴雨，下了一整夜。
山路被冲垮了，我们被困在了半山腰的作坊里，哪儿也去不了。
三位老师傅检查了我们的成茶，对着光，闻了又闻，最终只是摇摇头，说明天等雨停了，天气放晴了，再用山泉水冲泡品评，这样才最公允。
于是，这座老旧的作坊里，就只剩下了我和陆昭言。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他默默地收拾着残局，我则找了个角落坐下，听着窗外不绝于耳的雨声，心乱如麻。白天那一幕，他护住我的那个瞬间，像一块烙铁，反复在我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