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的手,在桌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第三杯。”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端起最后一盏茶。
这一次,我甚至没有喝。我只是将茶盏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我笑了。那是一种悲凉的,带着无尽惋is的笑。
“陆总,不用品了。”我将茶盏放回原处,“这泡茶,是举世闻名的母树大红袍,没错吧?”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但,”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它在存放时,受了潮。虽然您用高超的复焙技术掩盖了大部分的霉味,但那股深入骨髓的、败坏的死气,是藏不住的。您把它和一泡完美的野茶、一泡火功略过的肉桂放在一起,是想告诉我,再好的出身,也敌不过后天的疏忽,再野的才华,最终也要向资本低头吗?”
我站起身,直视着他那双掀起惊涛骇浪的眼眸。
“陆总,你的茶道,我懂了。可惜,你的茶,已经先输了。”
那一夜,他一败涂地。
3
第二天的清晨,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叫醒的。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青瓦上,汇成水流,沿着屋檐倾泻而下,像一道道白色的瀑布。远处的山峦被浓重的湿气笼罩,天地间一片灰蒙。
陆昭言出现的时候,脸色比这天气还要阴沉。他昨天在我面前输了阵,显然一夜没睡好。
“天气不好,制茶的难度会加倍。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他站在廊下,冷冷地对我说道。
“陆总说笑了。”我将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粗布衣裤,“对我来说,没有回头路。”
制茶的场地,在半山腰的一座老作坊里。空气中弥漫着茶叶发酵的清香和老木头的味道。一筐筐刚刚从雨中抢摘下来的肉桂茶青,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叶片饱满,墨绿油亮,散发着惊人的生命力。
“规则很简单。”陆昭言脱下外套,露出精壮的手臂,“从萎凋到烘焙,我们各自负责一半的茶青。最后由三位老师傅盲品,谁的茶更好,谁就赢。”
说完,他便不再看我,径直走到一口巨大的铁锅前,开始生火。他的动作,熟练得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总裁,倒像个常年与火为伴的茶农。
我心头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时间多想。
雨天制茶,最大的难题就是湿气。湿气太重,茶青中的水分走得慢,萎凋和发酵的过程就难以控制,很容易产生涩味和杂味。
我将茶青均匀地摊在竹筛上,不敢铺得太厚,时刻注意着叶片的变化。陆昭言那边,也同样沉默而专注。我们就像两个在战场上对峙的将军,没有任何交流,空气中却充满了无声的、紧张的博弈。
时间,在摇青、杀青、揉捻中,一点点流逝。
作坊里,只剩下茶叶在竹筛上滚动的“沙沙”声,和铁锅里发出的“噼啪”声。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到了傍晚,最关键的烘焙阶段来临了。炭火已经被烧得通红,热浪扑面而来。我们需要用双手,在滚烫的铁锅中,不断翻炒着揉捻好的茶叶,逼出它们多余的水分,同时锁住它们的香气。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体力和耐力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