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玉牌与旧案
第一段 玉牌与旧案
沈砚第一次见到陆时,是在梅雨季的第三个傍晚。
雨丝像被浆糊浸过的银线,黏在观复斋雕花木门的缠枝莲棂格上,把门楣上“观物之理,复其本真”的匾额晕成了深褐色,连落款处“沈敬之题”的小字都模糊了。沈砚正坐在临窗的木桌前,用一把磨得发亮的竹刀剔除宋代汝窑瓷片上的土锈——那是上周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残片,边缘还留着火石红的痕迹。竹刀与瓷片接触时发出极轻的“簌簌”声,他拇指抵着瓷片边缘,连半毫米的土锈都不肯放过。
“哗啦”一声,门帘被撞开的力道带着风卷进来,搅得满室檀香烟气乱飘。沈砚抬头时,正撞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额前的黑发滴着水,混着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在洗得发白的冲锋衣领口积成一小滩湿痕。男人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碎石划破的小腿,沾着些黄褐的泥点,手里却紧紧攥着个棱角分明的牛皮纸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请问,你是沈砚?”男人的声音比窗外的雨势还急,带着喘,却很稳。
沈砚放下竹刀,用搁在桌边的麂皮布擦了擦手指——那布是父亲留下的,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我是。”他的声音很轻,像落在宣纸上的淡墨,“您找我有事?”
男人把信封往桌上一推,信封边缘蹭过瓷片,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我叫陆时,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的。”他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翻开的瞬间,沈砚瞥见照片上的人比眼前清瘦些,“想请你帮我看样东西。”
沈砚拆开信封时,指尖先触到一片温润的凉意。巴掌大的青白玉牌躺在信封里,包浆是深蜜色的,边缘磕碰处露出内里的羊脂白,正面缠枝莲纹的莲心处有个针尖大的小坑——那是他十二岁时摔碎玉牌后,父亲用金缮补过的痕迹。他翻过玉牌,背面模糊的“砚”字刻痕深浅不一,最后一笔的收锋处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父亲晚年写毛笔字时的笔势一模一样。
“这东西……”沈砚的声音突然卡住,喉结动了动才继续,“哪里来的?”
陆时没错过他攥紧玉牌的手——指节泛白,连手腕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上周在城郊拆迁工地的地下室找到的。”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叠塑封的照片,排在桌上,“一起发现的还有一具骸骨,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十年左右。”照片最上面一张,是蜷缩在墙角的骸骨,手边散落着半枚黄杨木牌,上面“古月轩”三个字还能辨认,“沈先生,你父亲沈敬之的失踪案,我们重新立案了。”
窗外的雨突然变急,砸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发出“噼啪”的脆响。沈砚盯着照片里的木牌,眼前猛地闪过十年前的画面:父亲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站在古月轩的柜台前,手里拿着块一模一样的木牌,笑着对他说“这是老掌柜的镇店牌,比你年纪还大”。那天是父亲失踪前最后一次带他出门。
“我父亲有套两块玉牌。”沈砚摩挲着莲心的小坑,声音低沉,“一块刻‘敬’,一块刻‘砚’,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能辟邪。”他顿了顿,“十年前父亲失踪后,我把家里翻遍了,都没找到刻‘敬’字的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