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那颗从第一世就跟随着我的朱砂痣,此刻必定在苍白皮肤和鲜血映衬下红得刺眼。

“是…你?”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每个字都像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每次都是…你?”

雨水冲开我眼前的血,我看着他,用尽最后力气扯动嘴角。不甘吗?当然有。三生三世,每一次相爱,每一次失去,独自背负着不老的诅咒在时光长河里流浪,看着爱人一次次死去。可更多的是解脱。这一次,我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相遇的节点,像个影子一样活在他公司对面的大楼里,只敢在每天下午买咖啡时远远望一眼。我以为只要不相爱,悲剧就不会重演。

命运却用最残酷的方式,让我们再次相遇。

他的手指终于落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我颈间那颗朱砂痣。就在那一瞬间,他眼底最后的壁垒轰然崩塌,像是无数被封印的记忆碎片决堤而出。

“等我…三个月……”他忽然用一种古老而生硬的语调喃喃自语,那是南北朝时的官话!下一秒,他又猛地抱住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往南走…白昙…不要看……”

民国时的诀别,北魏的承诺,混乱地交织在一起从他口中溢出。额角的蓝色纹路越来越亮,几乎要灼烧起来。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眼球布满血丝,却仍死死抓着我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捏碎我早已麻木的骨骼。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声音颤抖,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从他下颌滴落,砸在我逐渐冰冷的脸上,“这一次…为什么…又要先走……”

我看见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脸色惨白如纸,生命正飞速流逝,唯有那双眼睛,倔强地睁着,盛满了千年的孤寂和这一刻近乎残忍的释然。

我想告诉他,不是我要先走,是命运每一次都从我身边将你夺走。我想告诉他,长生不是恩赐是最恶毒的诅咒。我想问他,这一次,你终于想起来了吗?想起建康城外你咽气时我腹中我们的孩儿,想起霞飞路阳台那盆白昙……

可我只能发出一个微弱的气音,血沫从唇角涌出。

警笛声由远及近,混乱的人声、脚步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有人想把他拉开,他却像疯了一样挣脱,更紧地抱住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重新获得却又即将再次失去的记忆里。

他的体温透过湿冷的衣物传来,是这漫长轮回里,我唯一触碰到的、短暂的真实。

意识开始模糊,周边的声音渐渐远去。视野最后定格在他近乎破碎的瞳孔深处,那里映着三轮轮回的爱别离、求不得,映着跨越时空的不甘与诘问,也映着此刻,我最后凝视他的、终于得以阖上的双眼。

雨还在下。冲刷着血迹,冲刷着眼泪,冲刷着一段刚刚苏醒便再次湮灭的记忆。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一个月后

周慕白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夕阳将云层染成血橙色的裂痕,像极了他记忆中某一世南北朝战场上的烽火。忽然,一阵尖锐的耳鸣刺穿颅骨——

“下次…换我先找到你……”

“往南走…等我三个月……”

“林小姐总像藏着千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