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零七分。
电梯间的门再次无声滑开。
走出来的是赵禹。
他穿着一件醒目的宝蓝色羊绒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餍足的笑容,像是刚享用完一顿极其满意的大餐。他甚至悠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才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走向夏初刚刚离开的方向,走向电梯间。
我的车,在赵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门后不到半分钟,才缓缓启动,驶出了监控画面的范围。
录像结束。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空旷的车位,和头顶那只冰冷无情的监控摄像头。
我站在原地,盯着那静止的、无声的画面。保安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啧,你这朋友记性不行啊,自己下车地方都搞不清?这不挺清楚的吗?喏,就是这位置下车的,跟电梯挨着。找东西去那附近看看呗?”
画面里,那个穿着米色大衣、脚步踉跄走向电梯间的背影,还有随后出现的、那个穿着宝蓝羊绒衫、满面红光的男人。他们走向同一个地方,中间只隔了短短的几分钟。
几分钟,能发生什么?
不,已经发生了。就在我的车停在那里,像一个愚蠢的见证者的时候。
一股冰冷彻骨的东西,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血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捏碎,碎渣穿透血肉,带来一阵阵尖锐到麻木的剧痛。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浓烈的腥甜气息。
原来便利贴上轻飘飘的“晚归”两个字,是这么回事。
原来那天车上消失的昂贵耳钉,掉落在那个难以企及的缝隙,是这个原因。
原来手腕上那圈刺眼的空白,那所谓的“玩骰子输了摘下来放包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拙劣的谎言。
那包中华烟,那两张红票子,买来的不是“朋友下车的位置”,而是我的妻子走向她男闺蜜电梯的证据,是我婚姻崩塌的确凿瞬间。
保安还在旁边说着什么,大概是抱怨或者催促。那些声音完全被隔绝在耳膜之外。我的世界只剩下眼前屏幕上定格的、无声的画面——夏初走向通往赵禹家的电梯,和我那辆愚蠢地停在原地、充当了最后一块遮羞布的车。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冰冷干燥的空气撕扯着气管,却没有带来丝毫清醒。只有一种沉入深海的、绝对的死寂。
“找到了。”我的声音响起,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片,干涩、平稳,没有任何情绪,甚至没有愤怒的起伏。“谢谢。”
我转过身,没有再看那监控屏幕一眼,一步一步地走出监控室。脚步异常沉稳,踩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均匀的“嗒、嗒”声。
身后保安似乎嘀咕了一句“怪人”。
走出物业中心,翡丽湾小区里灯火通明,绿化带里精心修剪的灌木在黑夜里投下怪异的影子。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寒意。
我坐回驾驶座。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静静地坐着。
那只冰冷的、镶嵌着碎钻的耳钉,还躺在我的副驾驶座位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嘲弄的微光。
我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将它捻了起来。尖锐的棱角硌着指腹,带来一丝清晰的刺痛。
这一次,我没有扔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