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湄公河的雨，带着一股海腥和腐烂植物混合的气味，黏腻地糊在皮肤上，像极了三年前我逃离东莞时，那个闷热的夏天。
我叫阿强，现在是柬埔寨西港“皇家一号”赌场里的一名荷官。我的代号，897。在这里，没人关心你的过去，只关心你发牌的手够不够快，够不够稳。
赌场里永远灯火通明，空气中漂浮着雪茄、香水和绝望的味道。我看着赌客们在我面前经历大喜大悲，有人一夜暴富，更多人倾家荡产。一个小时前，一个输红了眼的男人被保安拖了出去，他凄厉的喊叫声被隔音门瞬间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心里没有半点波澜。在这里，麻木是最好的护身符。
今晚最后一个小时，我的赌桌前坐下一个穿着黑色旗袍的女人。她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妆容精致，指间的女士香烟燃着一点猩红的火光，像黑夜里的兽瞳。她赌得不大，眼神却一直在我的手上逡巡，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
直到散场，赌场的人流渐渐稀疏，她才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叫住我：“小弟，下班了？聊聊？”
我低头整理着筹码，声音没有情绪：“女士，赌场有规定，荷官不能与客人私下接触。”
“是吗？”她轻笑一声，将一枚金色的筹码推到我面前，“你这双手，很稳，很巧。不去给人做‘放松’，可惜了。”
“放松”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精油、香水和女人体温的气味，仿佛跨越了时空，重新将我死死包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女士，请你放尊重些。”
她非但不恼，反而笑了，眼角的细纹像一把精致的钩子：“9527，脾气见长啊。”
我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这个编号，是我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烙印，是我拼了命想要抹去的耻辱。除了三年前东莞“金帝豪”的人，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死死地盯着她，脑子里疯狂搜索着她的身份。
她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是岁月的痕迹改变了她，但那双毒辣的，能一眼看穿人心的眼睛，我永世不忘。
“菲……菲姐？”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她，是我当年的师傅，金帝豪的头牌技师，菲姐。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怎么找到我的？无数个疑问在我脑海里炸开，让我头皮发麻。
“看来还没忘。”菲姐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跟我来，有个人，想见你。”
我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见我？谁会见我？那个我拼命想要忘记的人吗？不，不可能。
“阿强，你不想知道，小雅现在怎么样了吗？”菲姐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插进了我最柔软的心脏。
02
三年前，我十八岁，刚刚经历了黑色的七月。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看着那串刺眼的数字，感觉天都塌了。我们那种穷乡僻壤，考不上大学，就意味着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就在我绝望之际，在东莞打工的表姐阿莲回来了。
她像一阵香风，刮进了我们家那间破旧的瓦房。她穿着我叫不出牌子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手里拎着一个时髦的皮包。她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扎着土气麻花辫，皮肤黝黑的乡下丫头了。她塞给我爸妈厚厚一沓钱，然后走到我身边，捏了捏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