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周伟接手了父亲留下的一家中等规模的餐馆，学会了祖传厨艺，从他曾爷爷传下来的，他祖上是御厨，但是外人不知道。
“周记小馆”门前的石板路被重新铺过，青砖换成了花岗岩，巷口立了块雕花木牌，写着“御味巷”，底下一行小字：“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项目”。
旅游局的人来了三趟，第一次送来一块铜牌，上书“老字号振兴示范点”；第二次带来摄影队，要拍纪录片；第三次，直接递上规划图——要把整条巷子改造成“清韵美食文化街区”，而周记，是核心。
周伟起初拒绝。他说：“我这儿只是个小馆子，翻修不起。”
“不用你出钱。”副局长笑着说，“市里拨款。但你得答应，把‘八宝鸭’做成招牌，每天限量供应，配合旅游线路推广。”
周伟沉默良久，看着父亲那把旧刀在灯下泛着油光，终于点头。
第一年，游客从零星几人，涨到日均三百。周记的八宝鸭成了“来城必吃”，黄牛在巷口收票，一张就餐号能炒到五百。周伟坚持不搞预约收费，只按到店顺序发木牌，每日限售六十只。多了，味就乱了。
第二年，政府引入投资，建了“周记”分店，开在新区文旅中心。周伟亲自培训厨师，但规定：所有分店可卖菜单上其他菜，唯独八宝鸭，只此一家，原址现做。
他在老店后院设了个小灶，每日清晨四点亲自起火。鸭子必须是当天凌晨宰杀的高邮麻鸭，八宝馅里的莲子要手剥，火候靠眼观气升，绝不计时。有人偷偷录像，想还原工艺，可同样的材料，做出来总差一口气。
“差在哪儿？”记者问他。
“差在心。”周伟说，“我做这道菜时，想着我父亲，想着我曾爷爷在宫里低头切菜的样子。火候，是人熬出来的，不是秒表掐出来的。”
第三年，品牌估值破十亿。周记成为全省餐饮标杆，省长来视察，笑着说：“你这是用一道菜，撬动了一座城的旅游。”
周伟没变。他依旧住在老屋，穿旧布鞋，用搪瓷缸喝茶。身家过亿的新闻传开时，他正蹲在店后洗葱，听见路人议论，只抬头笑了笑。
他用政府给的奖金，在城郊建了座“周氏食研坊”，不对外营业，专门复原册子上失传的几道御菜：“雪霞羹”、“金齑玉脍”、“冰糖煨肘”。每成一道，便请当年父亲的老食客来尝。有人吃完，老泪纵横：“这味……像极了三十年前。”
但他从不把这些菜公开。
有投资人想买配方，开连锁，周伟摇头：“这味，传四代，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不让它断。”
旅游旺季刚过，周记老店的后厨却比往常更忙。新来的帮工是个女大学生，叫林小雨，二十岁，瘦得像根春笋，脸色常年苍白，干活时总抿着唇，一声不吭。
她每天六点准时到，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默默刷锅、择菜、端盘。动作利落，从不出错。切葱丝能细如发，烫青菜火候精准，连老师傅都说：“这丫头，天生在灶边长大的。”
周伟起初没注意，直到某天深夜收工，发现她蹲在后巷的水泥台阶上啃冷馒头。他走过去，看见她书包露出一角课本——《中医学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