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他把发圈递过来,在文化宫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耳朵尖有点红。
“谢谢。”苏晓蔓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发圈,心怦怦跳。
“我……我骑了车,要不要……载你一段?”陈默的声音有些迟疑,在这个年代,用二八大杠载一个年轻姑娘穿街过巷,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苏晓蔓看着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脸更红了,却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夏夜,风是温热的。苏晓蔓侧坐在自行车的后衣架上,手小心翼翼地抓着冰凉的金属座垫边缘。陈默骑得很稳,他的蓝色工装被风鼓荡起来,偶尔会蹭到她的膝盖。她没有像《庐山恋》里那样搂住他的腰,甚至连他腰间的布料都不敢碰。
他们一路沉默。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和路边人家窗口传来的《渴望》主题曲——“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到了青砖巷口,苏晓蔓跳下车。
“谢谢。”
“不客气。”陈默单脚支着地,看着她,“电影……挺好看的。”
“嗯。”苏晓蔓点头。
“那……明天见。”
“明天见。”
没有更多的言语,苏晓蔓转身跑进了巷子深处的黑暗里,心却像揣了一只兔子,跳得又快又响。她听到身后传来清脆的车铃声,一声,像是道别,又像是某种确认。
九十年代的爱情,往往始于这样一场沉默的自行车后座。
从那以后,两人见面会点头打招呼,偶尔在巷口遇上,会并肩走一段,说些厂里的趣事,或者最近看了什么书,听了什么歌。话依然不多,但空气里总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甜。
陈默会用他组装的收音机,调出一些“敌台”的流行音乐,用空白磁带翻录下来,悄悄塞给苏晓蔓。于是,苏晓蔓的随身听里,除了邓丽君,又多了一个叫“小虎队”的台湾组合,他们唱着“向天空大声的呼唤说声我爱你,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歌声青春飞扬,让她对巷子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想象。
他还会用厂里的边角料,给她做精巧的小玩意儿——一个用电阻和电容焊成的闪闪发光的“胸针”,一个能收到更多电台的微型收音机。苏晓蔓把这些都珍藏在她的百宝箱里,连同那份隐秘的欢喜。
有一次,苏晓蔓在车间被飞梭划伤了手,伤口不深,但流了血。中午在厂食堂,陈默看到了她手指上缠的纱布,什么都没问,只是吃完饭,去厂医务室要了红药水和创可贴,在下午上班前塞到她手里。
“下次小心点。”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苏晓蔓捏着那瓶红药水,觉得比任何情书都来得厚重。
他们的“约会”地点,通常是市图书馆的阅览室,并排坐着,各自看书写字,偶尔抬头交换一个眼神;或者是人民公园那个有着巨大梧桐树的角落,他给她讲无线电原理,她虽然听不懂,却喜欢看他专注解说的样子;更多的时候,是在青砖巷蜿蜒的石板路上,来来回回地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直到月色西沉。
关系真正明朗,是在91年的元旦。厂里举办联欢晚会,跳交谊舞。灯光暧昧,音乐悠扬。陈默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走向坐在角落的苏晓蔓,伸出手,手心有细密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