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能请你跳支舞吗?”
苏晓蔓红着脸,把手放在他掌心。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肢体接触。他的手很烫,她的指尖微凉。他跳得有些笨拙,偶尔会踩到她的脚,连声说“对不起”。她却觉得,这是她跳过的最好的一支舞。舞曲是那时最流行的《昨夜星辰》,空气里仿佛都漂浮着糖精的味道,廉价,却真实地甜到了心里。
舞会结束,他送她回家。在离她家院门还有十几米的那棵老槐树下,他停住了脚步。四周寂静,只有远处零星的鞭炮声。
“晓蔓,”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哑,“我们……我们这算是在处对象吗?”
苏晓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低着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下。
黑暗中,她感觉到他慢慢靠近,一个带着雪花膏清香的、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像羽毛划过,轻得仿佛是个错觉,却在她心里点燃了一场燎原大火。
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爱情,就这样在青砖巷的烟火气里,悄然生根发芽。
恋情公开后,并没有想象中顺利。苏晓蔓的母亲,那位在菜市场为几分钱能和小贩争执半天的纺织女工,对女儿找了个“穷技术员”颇有微词。
“他家是下面县城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下面还有个弟弟在读高中。他一个月工资加奖金才多少?你们以后怎么办?靠什么过日子?就靠他那些破收音机吗?”母亲一边淘米,一边喋喋不休。
“妈,陈默他有技术,厂里领导很看重他。”苏晓蔓争辩。
“看重?看重能当饭吃?你看看你王姨家的闺女,找了个工商局的,家里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早置办齐了!你呢?”
“我不图那些。”
“不图?等你过起日子就知道柴米油盐贵了!”
相比之下,陈默那边压力更大。92年春天,邓小平南巡讲话的消息像春风一样吹遍大江南北。陈默所在的无线电元件厂也开始有了变化,厂里鼓励技术革新,甚至有人私下联系他,想拉他去南方,说那边机会多,工资是内地的好几倍。
他犹豫了。一边是稳定的厂矿生活,和近在咫尺的恋人;一边是未知的、充满诱惑的南方。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苏晓蔓。两人坐在人民公园的长椅上,梧桐树刚刚冒出嫩芽。
“你怎么想?”苏晓蔓问,心里有些慌。南方,对她来说太遥远了,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我不知道。”陈默看着湖面上泛起的涟漪,“厂里……可能很快要分房了。我们技术科有名额。”
分房。这是那个年代多少青年男女梦寐以求的事情。意味着一个稳定的家,意味着可以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
“但是,”陈默顿了顿,“去深圳的那个同学说,他们公司正在研发一种新的通讯设备,叫……BP机。我觉得那会是未来的方向。”
“BP机?”苏晓蔓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就是……一种能随时随地收到别人信息的机器。”陈默试图解释,但看苏晓蔓迷茫的眼神,知道很难说清。他们仿佛站在一条时代的分界线上,他看到了前面隐约的浪潮,而她还在眷恋身后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