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试过开始新的关系吗?”我问。
“试过。”他答得很快,甚至有些过于快速,像要急于证明什么,又像厌恶这个话题,“不止一次。但不行。”他摇了摇头,那双雾霭沉沉的眼睛终于看向我,“感觉不对。哪里都不对。没有人……能像她。”
他微微倾身,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散开来:“沈医生,我拥有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但我活在一座玻璃监狱里,看得见外面,却出不去。十二年,够久了。”
我保持着专业的冷静,在笔记本上记录关键词:创伤性分离、持久性哀伤障碍、理想化投射……
心底却有一丝极微弱的叹息。又一个被自己执念囚禁的完美主义者。他的监狱并非无窗,是他自己不肯转头看向门口。
“我理解了,顾先生。”我抬起头,“走出这种长期的情感困局需要一个过程,我们会一起制定计划……”
“费用不是问题。”他打断我,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任何方法,任何代价。我只要求结果。”
第一次治疗,在一种高浓度的、几乎凝滞的哀伤中结束。他礼貌告辞,留下那件昂贵西装上淡淡的乌木沉香,以及一个被无数细节填充得过于饱满的、名为“林晚”的幽灵。
之后的几次会面,循序渐进。我采用认知行为疗法,试图引导他识别并挑战那些固着的“再也没有人像她一样”、“我永远无法再爱”的非理性信念。他配合度极高,逻辑清晰,能完美复述我提供的所有技巧,甚至能举一反三。
但毫无用处。
他的理性承认一切正确,他的情感却纹丝不动。那个幽灵盘踞在他意识最深处,坚不可摧。
我尝试了催眠。他在放松状态下依然保持着一种惊人的自制,叙述着与清醒时别无二致的完美回忆,像播放一段精心保存的影像带。
几次之后,我停下了这种尝试。他的防御机制是我从业以来见过最坚固的。
一次治疗结束时,他忽然问我:“沈医生,您相信有人可以完全替代另一个人吗?”
问题很突兀。我斟酌着回答:“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治疗的目标不是寻找替代品,而是帮助您建立新的情感联结能力,接纳过去,活在当下。”
他看着我,目光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几秒后,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那晚他状态极糟,眼底有红血丝,像是连续多日未曾安眠。谈话间,他偶尔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扣子。
在一次关于“林晚可能喜欢什么香水”的徒劳对话后(他记得是某种混合了白花香和雪松的味道,但无法具体),我起身去给他倒一杯水。地毯边缘或许有些翘起,我脚下微微一绊,身体轻晃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动作。
却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他突然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视线死死钉在我的左脚踝上。那眼神不再是空洞的哀伤,而是某种极度饥渴的、近乎狰狞的攫取。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绊了一下之后……左脚脚尖会下意识向内扣一点……再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