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洛克小姐呢?”他猛地站起身,目光试图穿透浓得化不开的雾,望向贝克街的方向。码头的风裹着河水汽吹过来,刮得他浓密的胡须上结了一层细小的白霜。

“已经派伙计去请了,先生!说是五分钟前就从贝克街出发了!”

话音未落,一阵清脆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敲在石板上的鼓点。一辆黑色的汉森双轮马车冲破雾幔,车身上的黄铜铆钉在昏暗中闪着光。车夫猛地拉紧缰绳,马车“吱呀”一声停稳,车门打开,一只穿着深棕色小牛皮靴的脚率先踏出,靴底沾着点贝克街的泥。随即,一个修长而挺拔的身影裹着寒气走进现场——正是薇拉·夏洛克。

她穿一身炭灰色的哔叽套装,裙摆刚好及膝,既符合维多利亚时代的体面,又不至于妨碍行动。领口系着一条素色的丝质领巾,胸前挂着一枚小巧的银质剪刀吊坠,那是她母亲的遗物,此刻正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她的脸色比深秋的天空还要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歌剧院的案子让她一夜成名,也让她本就少得可怜的睡眠变得更加支离破碎。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疲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像鹰盯着猎物似的,直直落在那具尸体上。

“死者信息?”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目光已经扫过尸体的姿态、河水的流向,还有码头那座快要坍塌的木质栈桥——栈桥的木板烂了好几个洞,边缘还挂着水草和垃圾。

“身份还没完全确认,先生——哦不,小姐。”康纳连忙改口,递过一个从尸体内袋里找到的皮夹,“里面只有三张一英镑的纸币,还有一张保诚联合保险公司的名片,上面印着‘约翰·史密斯,核算员’。看穿着和名片,应该是个中产阶级。”

薇拉点点头,从随身的黑色漆皮工具袋里取出一副羔羊皮手套戴上——那手套做得极薄,指尖处特意留了便于触摸的夹层。她没有先碰尸体,而是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齿轮。她把齿轮凑到鼻尖闻了闻,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微的阴影,还轻轻颤动了一下。

“黄铜材质,12齿,模数1.5,标准的一号工业齿轮,常见于精密仪器或者小型传动装置。”她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和歌剧院案发现的那枚规格完全一致。但这一枚……”她顿了顿,用指尖摩挲着齿轮上的油迹,“有股特殊的气味——不是普通的机械机油,是顶级的钟表油,含鲸蜡和鲨鱼肝油成分,只有格林尼治天文台或者最高档的钟表匠才会用。”

说着,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按压死者的手臂和腿部,检查尸僵程度。最后,她用指关节以一种独特的韵律,轻轻敲了敲死者的胸骨下方。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一股混杂着浑浊河水与亮黄色油脂的液体从死者口中涌了出来,溅在油腻的木板上,散发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怪味——既有河水的腥气,又有钟表油的清苦。那股钟表油的味道瞬间浓烈起来,连站在几步外的雷斯垂德都闻到了。

“肺部有油和水的混合物。”薇拉站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套上的污渍,眼神愈发锐利,“不是被人按进油桶里溺毙的——如果是那样,肺部应该全是油。更像是先吸入了雾化的钟表油,导致意识模糊,再被人扔进河里淹死的。另外,”她指了指死者的指甲缝,“里面嵌着的不是河泥,是铸铁和黄铜混合的合金锈,应该是某种大型机械的齿轮上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