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泰晤士河齿轮谜案

## 第一章 涨潮的赠礼

伦敦的雾从来不是温顺的面纱——那是掺了煤灰与泰晤士河腥气的湿冷裹尸布,能把沃平区码头的轮廓揉成一团发灰的烂棉絮,连码头上那几盏铸铁煤气灯的光晕都被浸得发潮,在铅灰色的河面上碎成点点昏黄的光斑,像快熄灭的余烬。

十月的清晨五点,水警约翰逊的靴底已经在浸透了河水的木板上打滑了半个钟头。他攥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铁头篙,篙尖缠着几圈生锈的铁丝——那是他用来勾捞河底杂物的“秘密武器”。河底沉着工业革命甩下的破烂:扭曲的蒸汽机活塞、断成两截的铁锚链、被煤烟熏得漆黑的船板碎块,还有不知哪个工厂冲下来的、沾着油污的棉纱团。他本以为这次钩到的又是一截泡烂的榆木船板,直到篙尖传来一阵异样的滞涩感,紧接着,水面下慢悠悠浮起一只惨白浮肿的手,指节僵硬得像被冻住的黄铜齿轮,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铁锈。

“上帝啊——!”约翰逊的喉咙像被河泥堵了半截,篙子“哐当”一声砸在木板上。他踉跄着摸出腰间的铜哨,尖利的哨声刺破雾霭,惊得码头栈桥上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起,黑黢黢的翅膀在雾里划开几道转瞬即逝的口子。

二十分钟后,雷斯垂德探长的双轮马车在码头边猛地停住。马夫用力勒紧缰绳,两匹枣红色的马喷着白气,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雷斯垂德跳下车时,粗麻绳已经草草围起了现场,几个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员正举着马灯照向尸体,脸色比头顶的雾还要惨白。空气里飘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河水的腥腐、远处煤气厂飘来的硫磺味、码头仓库里漏出的劣质烟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那是尸体开始腐败的气息,像变质的糖浆,黏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又一个投河的倒霉蛋?”雷斯垂德搓着冻得发僵的手,指节“咔咔”作响。他哈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被雾吞了,连影子都没留下。作为苏格兰场待了十五年的老探长,他见多了这样的场景:泰晤士河每年要吞掉上百个绝望的人,大多是破产的商人、失业的工人,还有走投无路的妓女。他蹲下身,打量着那具面朝下趴着的尸体:黑色呢绒外套沾着厚厚的河泥,浆洗得发硬的硬领衬衫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僵硬的脊椎轮廓,裤脚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浑水——这是典型的伦敦中产阶级装束,却出现在最混乱的沃平码头,像把精致的银叉子丢进了泥沟。

“恐、恐怕不是自杀,先生。”年轻警员康纳的声音发颤,他戴着一副磨花了的羊皮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紧握的右手——一枚暗黄色的黄铜齿轮,正静静地躺在毫无血色的掌心。

那齿轮直径约莫一英寸,边缘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二个锯齿,每个锯齿的顶端都磨得有些发亮,显然是长期使用过的痕迹。黄铜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氧化色,像蒙了层薄灰的镜子,靠近中心孔的地方还沾着一点亮黄色的油迹,在马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雷斯垂德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熟悉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直窜后脑勺。铜齿轮。这个鬼东西像一枚灼热的烙印,深深刻在三个月前“柯芬园歌剧院谋杀案”的卷宗上,也刻在他从来没敢放松过的神经里。他至今记得贝克街221B那间公寓里,薇拉·夏洛克小姐把一枚刻着“游戏才刚刚开始”的齿轮锁进橡木证物柜时,那双灰蓝色眼睛里的冷光——那玩意儿就像阴燃的炭火,看似灭了,底下还藏着能燎原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