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投来几道目光，有同情，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带着孩子来上课，我大概是这里的独一份。
班主任李老师踱步过来，在我桌边停下，敲了敲桌面。
“林薇，”她声音不高，带着公事公办的语调，“孩子要是实在闹，下次就别带来了。影响你自己，也影响别人。”
我脸颊猛地一烫，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低下头：“对不起，李老师，就今天……家里没人带，下次不会了。”
李老师没再说什么，走开了。
暖暖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缩回小手，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小口小口地舔着棒棒糖，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我攥紧了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必须考上。没有退路了。
午休时间，其他人结伴出去吃饭，教室里空下来。我拿出早上匆忙蒸好的、已经冷掉的馒头，就着保温杯里的热水，机械地往下咽。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的消息。
【薇薇，钱还够用吗？不够就跟妈说。暖暖乖吗？别太累着自己。】
后面跟着一个五千块的转账。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笔了。
我盯着那转账提示，喉咙里的馒头霎时间堵得死死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母亲只是小县城里普通的退休教师，那点微薄的退休金，几乎全都填进了我这个无底洞。培训班的学费，暖暖的奶粉钱，我的资料费……她总是说：“妞妞，别怕，妈还有钱。”
可我知道，她没有了。她连买了十几年的保险今年都咬牙退掉了。
我颤抖着手指，点击了接收。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凌迟自己。
【够用，妈。暖暖很乖，老师夸我进步大。你放心。】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像在吞刀片。
刚回复完，周鹏的短信闯了进来，语气截然不同。
【又找你妈要钱了？林薇你真有本事！五千？你当我是印钞机？这日子你爱过不过，不过就滚！】
冰冷的文字，像淬了毒的钉子。
我盯着屏幕，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瘆人。笑够了，我面无表情地锁屏，把手机扔回包里，仿佛那只是一块冰冷的砖头。
然后，我重新摊开了那本厚厚的申论范文宝典。
晚上，把暖暖哄睡后，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时间。
小小的出租屋里，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台灯，光线下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我埋首在题海里，像一头沉默的困兽，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抑制不住因极度困倦而发出的哈欠声。
一套行测，一套申论，外加专业课题目。雷打不动。
咖啡已经失效，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扎。我起身去卫生间，用冷水一遍遍冲脸，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打湿了摊开的书页。
抬头看向镜子，里面的人脸色蜡黄，眼袋深重，头发枯槁，一抓，就是一把脱落的长发，缠绕在指间，像绝望的水草。
才几个月，我就快不认识自己了。
可是不能停。
婆婆的冷笑，周鹏的漠然，女儿的棒棒糖，母亲的转账记录，还有那屏幕上“35周岁以下”的冰冷文字……它们轮番在我脑子里轰炸，变成最强劲的兴奋剂，支撑着这具早已疲惫不堪的躯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