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当时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觉得整个世界的色彩和声音都在那一刻褪去、消失，只剩下那片刺眼的白，和医生那句冰冷的宣判，在空旷的脑海里反复撞击、回响。
反而是晓雅，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没有他预想中的崩溃大哭，只是异常的沉默和一种近乎茫然的平静。
只有在他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她那只还能稍微动一动的手指时。
她才极轻极轻地回勾了他一下，像一片羽毛拂过，带着无声的、让他心疼得快要裂开的安慰。
3 极光之约
他辞去工作的决定，做得很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天从医院回来，他把晓雅安顿好，一个人躲在逼仄的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看了很久。
镜子里的人，眼眶深陷，胡子拉碴，那是连日奔波在医院和公司之间留下的痕迹。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部门经理的电话。
“经理，我……要辞职。”
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拔高音调：“李云峰！你开什么玩笑？
你现在这个项目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公司明年升职的名额，我可是尽力在帮你争取！
你这一走，前途不要了？你女朋友的病，你比我更清楚，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你那点积蓄，能撑多久？”
他没疯。他只是在一个绝望的境地里，做了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
他的工资，就算他不眠不休，也永远追不上晓雅病情恶化的速度，填补不了那个名为“ALS治疗与护理”的无底洞。
而且，他需要时间。
他需要从被钉死在写字楼隔间里的命运中挣脱出来，换取尽可能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
送外卖，时间相对自由，只要能拼能跑，收入的上限也似乎触手可及。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还埋着一颗种子，一个必须实现的、近乎奢侈的计划。
他要带晓雅去北极，看极光。
那是他们刚确定关系不久，挤在他那个租来的、只有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用他那台旧笔记本电脑看一部关于北极的纪录片时定下的约定。
屏幕上，浩瀚的星空下，绚烂的、如同巨大绿色纱幔般的极光在深邃的夜空中摇曳、舞动，变幻着神秘莫测的光影。
晓雅当时看得眼睛一眨不眨，里面落满了屏幕折射出的光晕。
她抓着他的胳膊，兴奋地摇晃：“云峰！我们以后一定要去一次！就一次！太美了！像梦一样！”
他搂着她，感受着她发自内心的雀跃，满口答应，语气笃定：“好，等我们攒够钱，一定去。
不仅要看极光，还要在北极圈里给你过生日。”
那时，他们都年轻，都笃信未来很长，长到足以让他们慢慢实现所有关于远方的、闪闪发光的梦想。
现在，未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压缩，只剩下短短一截，看得见尽头。
他必须和时间赛跑，从死神手里偷一点回来，偷一场北极的日落和极光，送给她。
这是他能想到的，在最终的黑暗降临前，唯一能点亮彼此记忆的、最盛大的焰火。
送外卖的辛苦，是以前坐在恒温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的他无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