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谁？”
“不知道，可能是受害者。”医生推了推眼镜，“他女儿说他最后一直念叨一句……‘不是情杀，不是’。”
不是情杀。
那是什么？
我突然想起那个物证袋。那枚指甲盖。十七年，技术早已天翻地覆。现在或许能从中得到点什么？
我写了长长的报告，申请重新检测。所长看着报告，又看着我，沉默的抽了半支烟，最后在申请书上签了字。
“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
报告送上去，石沉大海。
一个月，两个月。我几乎要绝望了。
第三个月头上，电话来了。
省证物鉴定中心打来的，语气公事公办：“送检样本降解严重，但幸运的是，提取到了极微量的常染色体STR分型，数据不完整，只能做部分比对，参考价值有限。”
心沉下去。也就是说，就算凶手站在面前，单靠这个，也无法认定。
“但是，”电话那头顿了顿，“Y-STR染色体检测成功了。可以确定，样本来自同村的李姓男性。”
Y-STR。父系遗传，父系家族中所有的男性都拥有着相同的Y染色体类型。
我的手瞬间被汗浸透。塘坪村是个宗族村，一多半人都姓李！
4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所长办公室。
所长听完，盯着窗外还在下的雨，看了很久。“塘坪村，李家。”他慢慢地说，“老书记李广全，就是死者王桂芝的大伯哥。他亲弟弟死了老婆孩子，他这些年……没少往局里跑。”
李广全。卷宗里有他的名字。最早发现现场的人之一，也是他，当年力排众议，认为不是情杀，但没人听他的。
我们开车去了塘坪村。
村里的路还是泥泞不堪。
李广全的家是栋二层小楼，在村里算气派的。他比我想象的要苍老，背佝偻着，脸上满是深刻的皱纹，但眼睛很亮，透着一种经年累月的疲惫和执拗。
听完我的来意，特别是Y染色体比对结果后，他沉默了，只有夹着烟的手指在抖。烟灰簌簌地掉在地上。
“警察同志，”他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我们老李家在塘坪村，枝繁叶茂，男丁多了去了。光凭这个，怎么找？”
“需要比对。需要全村李姓男性的DNA样本。”我说出早就想好的话。我知道这很难，大规模采集DNA，需要手续，需要理由，容易打草惊蛇。
李广全猛地抬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两点锐光。“我出钱。”他斩钉截铁，“我来办。就以……就以给全村老人免费体检，查遗传病的名义！”
他掐灭烟头，站起来，身子不再佝偻。“我弟弟死得早，留下他们娘四个，我没照看好，让人这么祸害了……十七年了，桂芝和孩子们在地下闭不上眼！我活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5
“免费体检”的车开进了塘坪村。场面热闹得像赶集。李广全和李家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前后张罗，老人们将信将疑，但听说不要钱，还有礼品拿，也就排起了长队。
抽血点设在村委大院。我和几个穿着白大褂、其实是技术队同事的“医生”坐在桌子后面。消毒水的味道，棉签，采血管，一张张或好奇或忐忑的皱巴巴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