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竟是间密室。
四壁挂满皮影，层层叠叠，密如蜂巢。每具皮影下压着一张黄纸，墨迹斑驳：“光绪廿三年，方氏长子，魂封傀中，护族三年”“民国七年，方氏幼女，通灵为器，镇煞而亡”……
“这是‘灵傀堂’。”七叔公声音低沉如诵经，“方家能在这黄土上立百年，靠的不是戏，是傀。”
他转身盯住方回：“铃铃是这一代的‘通灵童子’。若不为她制一尊‘护灵傀’，百鬼将夺其魂，撕其影，让她永世不得成人。”
“护灵傀？”方回喉头发干。
“以至亲之血、发、指甲，三物合一，封入特制皮影，日夜伴其身，可挡邪祟。”七叔公眼中燃着近乎狂热的光，“这是荣耀，不是诅咒。你父亲当年，也为你做过。”
方回如遭雷击——他幼时体弱多病，枕下常年压着一具小皮影，五岁那年莫名失踪。原来……
“可那仓库里的无名皮影是怎么回事？”他强压恐惧追问。
七叔公脸色骤变，沉默良久，才缓缓道：“那是……不该存在的东西。百年前，一个戏子，不肯为方家制傀，被剥皮成影，名姓从族谱抹去。我们称它——无名。”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它没有脸，因为它不被允许存在。如今它醒了……是要讨回被偷走的百年光阴。”
方回踉跄退出密室，晨光刺眼。
他忽然明白：叔公不是死于意外，是被“无名”索命。
而铃铃，正站在那条血线的尽头。
回家路上，他看见村口老槐树下，又多了一具无影尸体——是昨夜送叔公下葬的二愣子。
第五章：无名之名
二愣子的尸体被草席卷走时，连哭丧的人都没有。村里人开始闭门不出，窗缝钉上红布条，门楣挂起铜铃——老辈传下的驱邪法子，可谁都知道，对付“影子杀人”的东西，这些不过是求个心安。
方回却不能再等。
他翻出叔公留下的残破族谱，在灶火旁一页页翻检。纸页脆黄，虫蛀斑驳，光绪年间的记录尤其混乱。终于，在“光绪廿五年”那页，他找到一行被墨团刻意涂黑的小字，边缘隐约透出几个残笔：
““……戏班火，沈砚殁，影傀成，族讳之。””
“沈砚……”方回喃喃念出这个名字，仿佛舌尖触到冰。
他抱着族谱直奔村西头的老酒馆。酒馆早已歇业，唯有一个叫“老瘸子”的 former 戏班鼓师还住在此处。老人瘫在炕上，酒气熏天，听说方回来问沈砚，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
“不该问的！”他嘶声低吼，手抖得抓不住酒壶，“那名字……会招来影子！”
可方回跪在炕前，把铃铃画的无面人摊在他眼前。老人盯着那空白的脸，突然泪流满面。
“沈砚……是百年来最好的影戏子。”他哽咽道，“手一抖，皮影能哭；嗓一开，鬼神皆静。你方家先祖贪他技艺，逼他制‘永世灵傀’——用活人魂，封千年魄。他不肯，说‘影戏通神，不可为奴’……”
老人声音颤抖：“那夜，方家放火烧了戏班，对外说意外。可我知道……他们把他拖进仓库，活剥人皮，鞣成皮影。名字从族谱刮掉，连坟都不许立。从此，世上再无沈砚，只有一具……无名之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