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道黑影裹着夜风的寒气闯了进来,带着浓重的酒气。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为什么?」沈逾的眼睛红得骇人,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落魄又狼狈,他死死盯着我,像一头被困住的绝望野兽,

「秦莞!你说过什么?你说过只做我的新娘!你再说一遍!你看着我说!」

腕骨疼得钻心。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看着那里面映出的、穿着别人嫁衣的我。

然后,我一点点、用力地,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嫁衣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小臂,上面留着他清晰的指痕。

我甚至还弯起了唇角,是一个练习了无数次、恰到好处的、待嫁新娘的温顺笑容。

「沈小将军,」我轻声说,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你要我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都为你的爱情陪葬吗?」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那双总是炽烈地看着我的眼睛里,光熄灭了,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灰。

我再不忍看,转过身,任由身后嫁衣的裙摆逶迤展开,如同漫淌一地的鲜血,隔开我和他。

「你走吧。」

「明日,是我的好日子。」

「别误了我的吉时。」

6

烛火又噼啪了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像受伤的野兽在暗夜里舔舐伤口,每一口都带着血沫和痛楚。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沉甸甸地钉在我的背上,几乎要将那繁复的嫁衣灼穿。

时间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终于,我听到他极轻、极缓地向后退了一步,靴底摩擦过地面,发出沙哑的哀鸣。

接着,又是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瓷上,艰难而破碎。

夜风从洞开的窗棂灌入,吹得红烛光晕剧烈摇晃,墙上我们的影子也随之扭曲、变形,最终分离。

那风带着寒意,吹散了他带来的浓重酒气,也吹干了我眼底刚刚泛起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潮意。

没有再说一个字。

窗棂再次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滞涩,夜风的寒气被重新隔绝在外。

他走了。

如同他来时一般突兀,消失得也无声无息,只留下满室冰冷的寂静和那令人作呕的、尚未完全散尽的酒味,证明方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对峙并非是我的幻觉。

我依旧背对着窗户,僵直地站着,目光落在镜中。

镜里的新娘,红唇雪肤,珠翠环绕,嘴角那抹练习了无数次的笑容完美无瑕,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眼睛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枯寂。

我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那圈青紫的指痕在雪白的肌肤上狰狞刺目,是激情、绝望与罪责的烙印。

我缓缓拉下嫁衣的宽袖,仔细地、一丝不苟地遮住了那伤痕,仿佛只要看不见,那痛楚就不存在,那抉择就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