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之间最寻常的午后。
他总能找到由头翻墙过来,有时是一包蜜饯,有时是几颗弹珠,有时只是一朵开得正好、却被他笨手笨脚掐断了茎的凤仙花,献宝似的递给她。
秦家的院墙不高,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墙内是秦府的规矩方圆,墙外是镇国公世子无法无天的广阔天地。
而沈逾,就是那个总能把她从规矩里偷偷带出去的人。
他会在父亲考较功课时,躲在窗外学猫叫,害她背错句子被罚抄书,回头又翻窗进来,抢过毛笔帮她抄得飞快,字迹潦草得让先生直皱眉;
他会偷偷带她去西郊跑马,把她放在身前,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吓得紧闭双眼,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却能听见他胸膛里畅快的心跳和朗朗的笑声;
他会因为她随口夸了句邻家哥哥风筝放得高,就闷头扎了三天,做出一个硕大无比的蜈蚣风筝,结果没放起来,反而缠满了国公府门前的百年老松,被沈老将军追着打了半个院子……
那些时光,浸透了阳光、青草和蜜糖的香气,明亮得晃眼。
年岁稍长,翻墙变成了递纸条,分享的零嘴变成了偷偷交换的诗集和话本。
他去了军营历练,每次回来,总会给她带些边城的小玩意儿:
一枚奇特的石头,一包带着风沙气息的干果,或是一段用胡杨木雕成的小骆驼。
见面少了,沉默却多了。
有时并肩走在后院,他会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低着头,能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和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一戳就破却又谁都不敢先伸手的窗户纸。
十五岁及笄礼那天,他连夜从京郊大营赶回,风尘仆仆。
宾客散尽后,他翻墙进来,塞给她一个细长的锦盒。
里面是一支素银簪子,簪头雕成含苞待放的夜合花,手工算不得顶精巧,却打磨得极光滑。
「及笄快乐,阿凝。」他耳根微红,声音比平时低哑些,「以后就不能再翻墙了。」
她握着那支微凉的簪子,脸颊烫得厉害,心里却像揣了一捧蜜。
那夜月色很好,夜合花在墙角静静绽放,香气馥郁。
他们隔着一步的距离站着,谁都没有说话,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盛大而美好。
那时他们都笃信,来日方长。
总有无数个明天,可以让那朵夜合花,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地盛开。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后来,没有后来了。
那一纸明黄的圣旨,如天外陨石,轰然砸落,将阳光、槐影、糖香、墨痕,连同那座矮墙和墙上少年鲜活的身影,统统砸得粉碎。
只余下宫门前青石地上,那抹怎么洗也洗不掉的暗红。
5
大婚的前夜,府里挂满了红绸,在夜风里无声摇曳,红得刺眼。
我坐在镜前,看着里面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自己,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喜娘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都被我淡淡地屏退了。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窗棂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