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在我怀里,滚烫地贴着肌肤。
「小姐!小姐!您不能出去!」
丫鬟死死抱住我的腿,声音带了哭腔,
「那是抗旨!是死罪啊!您出去,会害死他的!也会害死秦家满门!」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所以我只能站在这里,站在阴影里,看着他一下一下,磕碎自己的傲骨,磕碎我们的十年,磕碎所有不曾见天光的希冀。
额上的血污了他的脸,他还在磕,身形已经开始摇晃。
终于,宫门沉重地开启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紫袍的太监总管走出来,拂尘一甩,声音尖细,慢条斯理,却能清晰地荡进死寂的空气里:
「陛下问,沈将军这是为何?」
他喘着粗气,抬起头,血糊了满脸,眼睛却亮得骇人:「臣……求陛下……」
太监打断他,声音里甚至含着一丝古怪的笑意:「陛下说了,朕今日赐婚的,是秦家女与魏家子,与你沈逾有何干系?」
「你这般作态,是为何故?」
跪着的身影猛地一僵。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血色,连同那惨烈的殷红,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比雪还要白,是一种死寂的灰白。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当头击中,连脊梁那点强撑着的力道都被彻底抽干了,晃了一下,几乎瘫软下去。
是啊。
为何故?
秦家女与魏家子。
天经地义,皇恩浩荡。
和他沈逾,有什么干系?
我们那十年,那些藏在马背上吹过的风里、藏在深夜偷偷递出的蜜饯罐子里、藏在月下悄悄勾紧又迅速松开的手指间的所有情愫。
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爱慕。
那些以为来日方长、细水长流的期盼……
原来都是不见光的夜合花,太阳一出来,就应该紧紧地闭上,烂死在心底。
从来,都与他沈逾,没有半分干系。
他愣在原地,像个被抽空了魂魄的木偶,望着那扇缓缓闭合的、冰冷的宫门。
额上的血还在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他紧攥的、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他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
比哭还让人难受。
4
过往,是从镇国公府后墙那棵老槐树开始。
蝉鸣聒噪,日头毒得能晒化青石板。
十岁的沈逾像个泥猴,三两下蹿上槐树粗壮的枝桠,隔着墙头压低声音喊:「阿凝!阿凝!」
秦家小院的窗棂「吱呀」一声推开,探出个小脑袋。
七岁的秦莞梳着双丫髻,脸颊鼓鼓的,还带着午睡被吵醒的惺忪。
见是他,眼睛倏地亮了,却又故意板起小脸:「逾哥哥,你又爬树!我告诉沈伯伯去!」
「好阿凝,可别!」沈逾笑嘻嘻的,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东街王记新出的桂花凉糕,再不吃可就化了。」
油纸包顺着墙头抛过去,稳稳落在秦莞伸出的手里。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小心地拈起一块,凉糕的清甜混着桂花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夏日的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