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根拿起茶盘,指尖抚过开裂的竹纹——这是三年生的毛竹,质地本就松软,却被强行压制成茶盘,烘干时间不足一天,表面还涂了工业漆,竹纤维早已被破坏。“你爷爷做茶盘,会等毛竹长到五年,让竹纤维里的水分自然挥发,这样做出的茶盘,遇热不裂,遇潮不霉。”他把茶盘凑近鼻尖,闻到一股刺鼻的漆味,“你为了赶直播的工期,把‘竹性’丢了,竹器没了‘魂’,自然留不住客户。”
陈默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我以为快就能赚钱,直播时有人问‘茶盘会不会裂’,我拍着胸脯说‘绝对不会’,结果客户收到货就退货,差评堆得客服都辞职了。上周我去银行贷款,行长说‘你这厂子连抵押物都没有,还敢谈扩张’,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云根掀开紫砂壶盖,水汽氤氲中,他想起师父的话:“世人总以为‘多’是福,却忘了‘竹生一节,方能直;人生一业,方能成’。”他把茶汤倒入杯中,清澈的茶水在杯底晃出涟漪:“《道德经》里说‘少则得,多则惑’,你现在的‘惑’,不是没钱,是丢了‘守一’的根。”
第二节 竹林里的“砍枝”之痛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叶云根就带着陈默进了后山的竹林。雨后的竹子格外青翠,阳光透过竹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可走在竹林深处,陈默却发现,每棵成材的毛竹,都被砍掉了旁枝,只留一根主干笔直向上。
“你看这竹子,”叶云根指着一棵碗口粗的毛竹,树干上还留着砍枝的疤痕,“旁枝多了,养分就会分散,主干长不直,风一吹就倒。三年前,这竹林遭遇过台风,没砍旁枝的竹子倒了一半,而这些‘守一’的主干,却连根都没动。”
陈默蹲下身,看着地上枯萎的旁枝,突然想起自己扩张的生产线——竹制家具需要大尺寸的竹材,可自家的竹器厂一直用的是小尺寸竹材,为了凑原料,他不得不高价从外地收购,成本比同行高了三成;竹编装饰品需要手工编织,可厂里的老工匠只会做茶盘,他只能雇新手,成品的合格率不到一半。“我这不是‘多元化’,是‘乱折腾’。”他自嘲地笑了笑,指尖捏着一片竹叶,用力一掐,竹叶断了,汁液却顺着指缝流出来,像极了厂里亏损的账本。
回到守一斋,叶云根取出一张宣纸,用毛笔写下三个字:“砍、精、慢”,每个字都力透纸背。
“砍”:砍掉竹制家具、竹编装饰品两条生产线,仓库里的滞销货,哪怕低于成本价也要清掉,先回笼资金;
“精”:只做茶盘和笔筒,选五年生的毛竹,烘干必须满三天,上天然生漆,每个产品都刻上“陈氏竹器”的印章,再附上一张“竹材溯源卡”,写明毛竹的生长年份和产地;
“慢”:关掉直播和网店,只对接老客户和茶馆,每月限量生产五十件,每件都由老工匠手工制作,不追求“爆单”,只求“口碑”。
陈默看着纸上的字,手心里全是汗:“砍生产线会得罪供应商,清库存会亏很多钱,老客户要是不买账怎么办?”
“得罪供应商,总比欠着工资强;亏点钱,总比厂子倒闭强;老客户不买账,说明你做的东西还不够好。”叶云根把宣纸折起来,塞进陈默的口袋,“你爷爷当年创业时,整个湖州只有他一家做竹制茶盘,靠的不是‘多’,是‘精’。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超越他,是找回他的‘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