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或者别的什么。
有天夜里,我迷迷糊糊浅眠,听到两个值班护士在走廊低声聊天。
“……沈医生对她可真上心,就没见他对哪个病人这样。”
“听说好像是很多年没见的朋友……真可惜,这么年轻,心脏转移,太难了……”
“沈医生这几天状态好差,上次连续做了两台手术,出来差点晕倒……”
声音渐渐远去。
我睁开眼,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光。
朋友?我们算哪门子的朋友。
时间一天天溜走,我的身体像一座逐渐崩塌的沙堡。
止痛药的剂量越来越大,起效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偶尔睁开眼,总能看见他就在不远处。
要么在看我的病历CT片,眉头锁死;要么就只是坐着,看着我,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一次,我精神稍微好点,靠在床头喝一点点白粥。
他坐在床边削苹果,手指灵活,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下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侧脸上,柔和了那些锋利的线条。
有一瞬间,恍惚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在我家书桌前给我讲题的少年。
“沈聿。”我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立刻抬头,眼底有光一闪而过,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嗯?是不是想吃苹果?”
“当年……”我顿了顿,喘了口气,积蓄着力量,“那十年,每一次你叫我‘小太阳’,给我讲题,替我挨打,买草莓蛋糕……那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是在计算着赌约的期限?还是在厌恶地忍耐?
削苹果的动作猛地停住。水果刀差点划到他的手指。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情绪,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抬起眼,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脸上,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在想……”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护士惊慌地冲进来:“沈医生!3床突然室颤!”
他像是骤然从某个梦境中被惊醒,猛地站起身,手里的苹果和刀掉在地上。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完全看不懂,然后转身大步冲了出去,白大褂的下摆带起一阵风。
那个问题,悬在半空,再也没有落下来。
我知道,不会再有机会问出口了。
我的时间,快要到了。
最后那次抢救的时候,很多人在我身边跑来跑去,仪器发出尖锐的鸣叫。
有人在我胸口用力按压,骨头好像都要被按碎。
一片混乱中,我感觉到一只冰凉颤抖的手,死死攥着我的手,攥得那么紧,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把我从深渊里拉回去。
有滚烫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
耳边是他破碎不堪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带着绝望的哭腔:
“对不起……”
“小太阳……对不起……”
“不是那样的……你信我……”
我想抽回手,却没有一丝力气。
视线彻底模糊之前,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夏天,隔壁搬来的那个少年,穿着干净的白T恤,站在灿烂的阳光里,对我温柔地笑。
他说:“你好啊,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