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他却像是没听见,一步逼近,眼圈毫无征兆地红了,声音嘶哑得厉害:“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等我?!”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我心里那个腐烂了十年的锁眼里。
哐当一声。
尘封的箱子开了,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
………
那个夏天热得树叶都打了卷儿。
蝉鸣没完没了,吵得人心浮气躁。
隔壁空了很久的房子终于来了人。
妈妈拉着我去打招呼,我躲在她身后,偷偷探出半个脑袋。
一个好看的少年站在乱七八糟的搬家纸箱中间,穿着干净的白T恤,额发被汗濡湿,眼睛像浸在清水里的黑琉璃。
他妈妈推了他一下:“小聿,快叫人,这是陈阿姨,这是妹妹。”
他看向我,忽然笑了笑,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你好啊,小太阳。”
我的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
从那以后,他就只叫我小太阳。
沈聿比我大三岁,好像无所不能。
我爸喝醉了要抡巴掌揍我时,是他把我拉到他身后,用不算宽阔的少年脊背硬生生替我挨了一下。
那声闷响,我到现在都记得。
我数学烂得老师直摇头,是他摁着我坐在书桌前,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题。
路灯的光晕透过窗户洒在他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一样的阴影。
我常常看呆了,被他用笔轻轻敲额头:“看题,小太阳,看我干嘛?”
我馋街尾那家甜品店的草莓蛋糕,他就每天省下早餐钱,或者跑去打零工。
在我每次考砸了或者难过的时候,变魔术一样捧出一小块,奶油甜腻的滋味能一直漫到心里去。
十年。
整整十年。
他细水长流地渗进我生命的每一寸缝隙,成了我贫瘠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源和糖分。
于是我所有的勇气,都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积攒到了顶峰。
揣着那颗跳得快要炸开的心脏,手里捏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副织得歪歪扭扭的毛线手套,指望着能陪他度过下一个冬天——我摸黑跑到他家窗外,想给他我最赤诚的真心。
夏夜的风黏糊糊的,吹得人身上发粘。
我还没走到窗下,就听见他带笑的声音,和几个朋友的喧闹混在一起。
我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想着怎么开口。
然后,我听见了他接下来的话,带着清晰的、漫不经心的嘲讽和冷意,轻而易举地砸碎了我积攒了十年的美梦。
“赌约?呵,算我输。三个月零食,明天拿来。”
“要不是当初赌输了,谁他妈愿意耐着性子哄那个蠢货十年?”
“哭哭啼啼,烦死了。总算解脱了。”
窗外的月季开得正好,香气浓得发臭。
我站在原地,像被人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连骨头缝都冒着寒气。
手里的毛线手套变得滚烫,烙铁一样烫穿了掌心。
世界寂静无声。
………
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惨淡,落在他通红的眼眶里。
十年后的沈聿站在我面前,英俊体面,是前途无量的天才医生。
而我,是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绝症患者。
他问我为什么不等他。
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