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妈接到报案,有变态杀人犯把人肉混进猪肉里卖。
去现场的路上,她专门给堂妹打了电话,嘱咐她最近要小心。
她的同事提醒她,也该给我打一个。
可她却之冷笑,一脸厌恶:“她最好被杀人犯杀了,我看着她就烦。”
可她不知道,那堆猪肉里的人肉组织,就是我。
1.
警戒线内,是一家城郊的猪肉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臊味,混杂着血水和腐败的气息,熏得人头晕脑胀。
几个年轻的警员在旁边干呕。
林清霜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戴上乳胶手套和口罩,径直走到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摊位前。
摊位上,红白相间的猪肉里,混杂着一些颜色和纹理都极其怪异的肉块。
那就是我。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灵魂没有实体,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林清霜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小块组织,仔细观察着。
“纤维走向不对,肌理密度也和猪肉有明显差异。”
她的声音冷静无比,仿佛眼前的肉真的只是猪肉。
旁边的年轻警员脸色发白,忍不住干呕。
林清霜瞥了他一眼,眼神轻蔑。
“这点场面就受不了,以后怎么出现场?”
说完没管小警员什么反应,接着对身边的助手下达指令。
“全部分类取样,带回去做DNA和毒理分析。”
紧接着她快速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下来。
“雪见,是我,舅妈。”
“最近外面不太平,出了点事,你别在外面乱吃东西,尤其是肉类,听到了吗?”
电话那头的堂妹陈雪见,声音甜美。
“知道啦舅妈,你也要注意安全呀,我给你炖了汤,等你回家喝。”
挂了电话,林清霜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
旁边的老同事叹了口气,提醒她:“林处,不给朝夕也打一个?她一个人在外面住。”
朝夕,是我的名字。
沈朝夕。
林清霜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厌恶。
“她?”
“她最好被杀人犯剁成肉酱,我眼不见心不烦。”
听着林清霜的诅咒,我多想告诉她,那个被她诅咒去死的女儿,真的如她所愿了。
我的妈妈,这个城市最顶尖的法医,亲手来检验我的尸骸。
应该是这个世上最可笑的事吧!。
2.
解剖室的灯光,白的刺眼。
不锈钢的台子上,铺满了从猪肉铺带回来的碎肉。
林清霜和她的团队正在紧张地进行分拣和检验。
他们需要从几十斤肉块和碎骨中,分离出属于人类的部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清霜的动作始终精准而高效,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突然,她停下了手中的镊子,死死地盯住一块手指大的皮肤组织。
那块皮肤的边缘,有一道半月形的陈旧疤痕,颜色比周围的皮肤略深一些。
王队凑过来看了一眼:“有特征?这是个重要线索。”
林清霜没有说话,但她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我看着那道疤,因为受到刺激,灵魂都有些颤抖。
那是我八岁时,为了给她去高处拿一本她忘在家里的专业书,从梯子上摔下来,被碎玻璃划伤的。
伤口很深,缝了十几针。
我哭着想让她抱抱我,她却一把推开我,骂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她没能及时赶去医院见我外公最后一面。
从那天起,这道疤就成了我“罪恶”的印记。
王队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句:“清霜,怎么了?”
一个年轻的实习生在旁边小声说:“林老师,我记得......您女儿朝夕手腕上,好像也有个一样的疤。”
空气瞬间凝固。
林清霜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实习生。
“闭嘴!”
她猛地将镊子摔在托盘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孽障!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个害人精,她只会害人!怎么会被别人害!她要是死了才好,省得再出去祸害别人!”
瞬间,整个解剖室鸦雀无声。
我看着她有些失态的样子,心疼的感觉无法呼吸。
记忆回到我12岁生日的时候,父亲开车去给我买生日礼物,路上为了躲避一个闯红灯的孩子,出了车祸,当场去世。
可林清霜认定,如果不是我非要什么生日礼物,父亲就不会出门,更不会死。
从那天起,在林清霜眼里,我就是害死他丈夫的凶手,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恨我,恨到希望我被碎尸万段。
如今,我真的如她所愿了。
3.
林清霜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她脱下外套,满脸疲惫。
客厅里亮着一盏温暖的橘色小灯。
我的堂妹,陈雪见,穿着一身可爱的兔子睡衣,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冰糖雪梨。
“舅妈,你回来啦。快趁热喝,润润嗓子。”
陈雪见,是我大姨家的女儿,自从我爸去世后,大姨一家就搬到了国外,把她留在了我们家。
林清霜看到她,脸上线条瞬间柔和下来。
“就你贴心。”
她接过碗,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我飘在一旁,看着这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三年来,她对陈雪见的关心和宠爱,远胜过我这个亲生女儿。
陈雪见乖巧地坐在她身边,状似无意地问:“舅妈,今天那个案子,很棘手吗?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好吓人啊。”
林清霜叹了口气:“是有点恶心。凶手很残忍。”
“那......找到受害者是谁了吗?”
“还没有,只有一点皮肉组织,范围太大了。”
林清霜竟然对她和盘托出,这在她的工作纪律里是绝不允许的。
“那你一定要小心啊舅妈,我好担心你。”陈雪见说着,依偎进林清霜的怀里。
林清霜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慈爱:“放心吧,舅妈没事。你自己也要小心,晚上别一个人出门。”
就在这时,林清霜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我姑姑。
她不耐烦地接起,语气瞬间冷了八度:“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姑姑焦急的声音:“清霜!朝夕一整天都联系不上,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林清霜冷笑一声:“她能出什么事?八成又是跟哪个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去了。这种事你不用找我,我没她这个女儿。”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甚至拉黑了号码。
姑姑的担忧,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笑话。
我看着她挂断电话后,又转头对陈雪见温言软语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4.
被林清霜挂断电话后。
姑姑守了一夜还是没有我的消息,第二天一早便报了警。
“我侄女,沈朝夕,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她妈妈是你们法医处的林清霜,但她不管......”
姑姑的声音带着哭腔,将我的信息和盘托出。
接到失踪报案,又关联到人肉铺的案子,警方立刻重视起来。
他们根据姑姑提供的地址,找到了我的出租屋。
整个房间都被仔细清理过,但鲁米诺试剂喷洒后,卧室和卫生间的地板上,显现出大片可怖的蓝色荧光。
那是我被拖拽、被肢解时,留下的血迹。
技术人员立刻提取了我的生活DNA,与从人肉铺缴获的肉块组织进行紧急DNA比对。
结果很快出来——两者完全匹配。
警员在衣柜里,找到了我的身份证和几件还没来得及换洗的衣物。
“死者身份基本可以确认,沈朝夕,二十三岁,是林法医的女儿。”
王队拿着我的身份证,脸色凝重地给林清霜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王队以为信号断了。
“王队,”林清霜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不可能。”
“清霜,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所有证据都......”
“我说不可能!”她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那个孽障,没资格让我亲手为她验尸!”
电话被狠狠挂断。
王队拿着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飘在我的小屋里,看着那些熟悉的陈设,看着那些蓝色的血迹,灵魂的刺痛一阵阵袭来。
我想起来了。
就在死前的那一天。
我发现陈雪见偷拿了家里的房产证,我跟她大吵一架,她却恶人先告状,跟林清霜说我污蔑她。
林清霜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我一顿,让我滚出去。
我哭着求她相信我,她却连门都不让我进。
然后,就遇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把我拖进地狱的恶魔。
5.
警方调取了我公寓楼下的监控。
监控清晰地拍到,案发当天下午,我一个人回了公寓。
几小时后,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跟了进去。
他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沉重的黑色行李箱。
而在我回家之前,陈雪见也来过我的公寓。
她在我房间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王队拿着监控录像的截图,再次找到了林清霜。
姑姑也闻讯赶到了警局,哭得双眼红肿。
“清霜,你看看,你快看看!这是朝夕啊!她真的出事了!”
姑姑抓着林清霜的手臂,几乎是在哀求。
林清霜却像躲避瘟疫一样,甩开她的手,甚至不愿多看一眼那张截图。
“我说了不是她!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你还是不是她妈!”姑姑的情绪彻底失控,“朝夕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恨她!她死了你很高兴是吗?”
“对!我就是很高兴!”林清霜歇斯底里地吼道,“她就是个灾星!从她出生的那天起,我们家就没好过!她爸就是被她克死的!她死了,是解脱!”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了整个办公室。
姑姑浑身颤抖,用尽全力甩了她一巴掌。
“林清霜,你疯了!你会后悔的!”
姑姑哭喊着,被两个警员扶了出去。
林清霜捂着脸,眼神空洞,在原地站了好久。
那一巴掌,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我感觉到自己被死死地禁锢在了林清霜的身边,无法离开她半步。
6.
林清霜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陈雪见立刻迎了上来,看到她脸上的红印,夸张地叫了起来。
“舅妈!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她扶着林清霜坐下,又是拿冰块又是拿药膏,眼里的心疼倒不似作假。
“是不是姑姥姥?她怎么能这样!表姐不见了,她不去找,反而来怪你,真是太过分了!”
陈雪见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林清霜的痛点上。
林清霜的脸色愈发难看,她攥了攥拳头,眼里满是怒火。
“别跟我提那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我看着陈雪见那张写满“关切”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的思绪,再次被拉回到了十二前,我爸出车祸的头七。
那晚,所有亲戚都沉浸在悲痛中,林清霜更是哭到虚脱。
我无意中撞见,陈雪见一个人躲在阳台,嘴角却挂着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
我冲过去质问她。
她收起笑容,脸上的纯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阴冷和恶毒。
“笑?我当然要笑。”
“沈朝夕,你没发现吗?你爸死了,你妈更讨厌你了。她现在,只喜欢我。”
“你放心,这只是个开始。你爸爸的爱,你妈妈的爱,这个家的一切,本来都该是你的,但以后,都会是我的。”
“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那时的我,只觉得她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说了些疯话。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疯话。
7.
林清霜的情绪很差,一整晚都没吃东西。
陈雪见陪在她身边,柔声细语地劝着,给她讲笑话,喂她喝粥。
林清霜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疼惜。
“还是我的月月最乖。”
月月,是她给陈雪见取的爱称。
而我,沈朝夕,她的亲生女儿,她从小到大,只叫我“喂”,或者“那个谁”。
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刺得我连灵魂都在发痛。
十八岁生日那天。
我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她买了一条她很喜欢的羊绒围巾。
我满心欢喜地捧到她面前,她却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别拿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来烦我!”
“你只要别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她冷漠的话语,和摔碎的蛋糕一起,成了我那场生日宴唯一的点缀。
我害怕地看着她,浑身发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原来,我什么都没做错。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我飘在半空,看着腻在林清霜怀里的陈雪见,看着林清霜脸上那温柔的笑意。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浮现。
如果她知道了死的人是我,是不是真的会像她对姑姑吼的那样,觉得是一种解脱?
她会不会,真的因此而感到高兴?
8.
第二天一早,王队的电话又来了。
这次,他的语气带着命令。
“清霜,市局下了命令,这个案子由你全权负责。你必须来一趟。”
林清霜正陪着陈雪见吃早饭,闻言又想发作。
“王队,我说了,我不......”
“现场的DNA比对出来了!”王队直接打断她,“除了沈清霜的血,还有一个男人的!”
“你女儿带男人回家,现在被杀了,你这个当妈的,难道就一点悲伤都没有吗?”
王队的话,毫不留情的撕开林清霜的面具。
她握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
“她活该!”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然后猛地挂了电话。
陈雪见担忧地看着她:“舅妈,是......表姐真的出事了吗?”
林清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又恢复了那片平静。
“没事,吃你的饭。”
可她刚拿起筷子,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王队带着两个警员,直接出现在了门口。
“林清霜,这是传唤证。你作为死者直系亲属,必须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王队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同事情谊,只剩下公事公办的严肃。
林清霜的身体僵住了。
她被强制性地,拖向了那个她一直在逃避的真相。
2
9.
证物辨认室里,一片死寂。
一张长桌上,摆放着从我出租屋里搜出来的各种物品。
我的日记本,我常用的那支钢笔,还有一条织了一半的围巾。
那是我打算在今年冬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林清霜站在桌前,目光从那些物品上一一扫过,眼神空洞得可怕。
“林法医,这些东西,你认识吗?”一个警员公式化地问道。
林清霜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认识。”
王队在一旁,气得差点拍桌子。
“林清霜!这上面每一件东西,都跟你女儿有关!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两个警员带着陈雪见走了进来。
“舅妈!”
陈雪见一看到林清霜,立刻像看到了救星,哭着扑了过来。
林清霜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像一只护崽的母狮,怒视着王队。
“你们要干什么!她只是个孩子!”
王队冷冷地看着她:“孩子?沈朝夕失踪前,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给她这个‘孩子’的。我们有理由怀疑,她知道些什么。”
林清霜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陈雪见。
我看着她那副护犊情深的样子,心中只剩下一片悲凉的无奈。
妈妈,你护着的,才是那条最毒的蛇啊。
10.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
陈雪见坐在椅子上,哭得楚楚可怜。
“警察叔叔,不是我......是表姐她......她最近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她总说我抢走了舅妈,还说......还说要跟我同归于尽。”
“案发那天她打电话给我,骂了我一顿,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然后就挂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出事。”
林清霜站在单向玻璃外,听着陈雪见的哭诉,拳头越攥越紧。
她眼里的愤怒,是冲着我的。
她相信了。
她竟然真的相信了陈雪见的每一句谎言。
王队坐在陈雪见对面,面无表情地听她编完,然后从文件袋里拿出几张纸,推到她面前。
“这是沈朝夕的通话记录,她最后打给你的电话,时长十秒。你觉得十秒钟,够她说你编的那些话吗?”
“这是你的银行卡流水,案发前三天,你分五次,从ATM机上取走了十万块现金。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需要这么多现金做什么?”
陈雪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慌了,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开始新的狡辩:“那笔钱......是我准备给舅妈买生日礼物的!至于电话......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够了!”
林清霜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一把将陈雪见护在身后。
“王建国!你这是在诱供!月月胆子小,你吓到她了!”
王队看着这个被偏执蒙蔽了双眼的女人,气得猛地一拍桌子。
“林清霜,你给我清醒一点!”
就在审讯室乱成一团时,一个警员匆匆跑了进来,在王队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队的眼睛一亮,他看了一眼还在狡辩的陈雪见,又看了一眼状若疯狂的林清霜,冷声道:“把她带下去,二十四小时看管。”
然后,他转向林清霜:“凶手的监控画面,我们拿到了。”
11.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正在反复播放着一段监控。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拖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从我的公寓楼出来后,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破旧面包车。
警方通过“天眼”系统,一路追踪这辆车的轨迹。
它在城里七拐八绕,像一个幽灵,在好几个不同的垃圾中转站短暂停留。
每停留一次,凶手都会下车,扔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他在分尸抛尸。”王队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
面包车最后的轨迹,消失在了城西的一座大型垃圾填埋场。
“这个季节,天气炎热,尸体腐烂得快。”一个老刑警分析道,“凶手把大部分尸块混在生活垃圾里,很难被发现。猪肉铺里的那些,恐怕是他处理时,不小心掉落的。”
“那头颅呢?”林清霜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
此刻,她突然开口,声音嘶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王队看着她,缓缓说道:“按照犯罪心理学分析,凶手要么会保留头颅作为战利品,要么会选择一个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掩埋。”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那个巨大的垃圾填埋场。
“如果找不到,那就意味着,这个案子最关键的证据,可能埋在这几万吨的垃圾下面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感到了时间的紧迫。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巨大的垃圾场,我被埋在那么臭的一个地方。
12.
抓捕行动在凌晨展开。
凶手李伟,一个有盗窃和伤人前科的无业游民,在他那间臭气熏天的出租屋里被警方抓获。
他没有反抗,被按在地上时,脸上甚至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警方在屋里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最终,在冰箱的冷冻层里,发现了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方形物体。
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个半透明的保鲜盒。
盒子里,装着一颗被冻得硬邦邦的人头。
那张脸上得表情,还停滞在死前的惊恐和绝望。
是我。
几乎在同一时间,DNA比对的最终结果也出来了。
猪肉铺里发现的人类组织,与林清霜的DNA,存在明确的母女血缘关系。
王队带着林清霜,来到了法医中心的停尸间。
“清霜,有样东西,需要你做最终的辨认。”
白布被掀开。
一个不锈钢的托盘上,安放着我的头颅。
林清霜的目光,和那双再也不会闭上的眼睛,对上了。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比停尸床还要苍白。
她没有尖叫,没有哭泣。
只是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像是被雷电击中。
“不......”
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声。
“不是的......”
她喃喃自语着,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再也无路可退。
然后,她眼睛一翻,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空茫的悲哀。
妈妈,现在,你相信了吗?
13.
林清霜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她睁开眼,天花板的白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切,瞬间全部从脑海中回想起来。
她猛地坐起身,不顾护士的阻拦,拔掉手上的针头,疯了一样冲出病房。
她要去看审讯。
审讯室里,李伟坐得笔直,神情异常平静。
林清霜冲进去的时候,他甚至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你就是林法医?久仰大名。”
林清霜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颤抖:“为什么?”
李伟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她......她死前,都说了什么?”林清霜问出这句话时,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伟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快意。
“她啊,一直在哭,一直在喊妈妈。”
“她说她妈妈是法医,是警察,一定会来救她的。”
“我当时就告诉她,别做梦了。我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妈有多讨厌你?她亲口跟人说,你最好被杀人犯杀了。”
“你猜怎么着?她听完,就不哭了,也不挣扎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神......跟死了一样。”
“啧啧,真是可怜。”
李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一点点得刮着着林清霜的神经。
“她最后给你打了个电话,你没接,直接挂了。”
“从那一刻起,她就彻底放弃了。”
“所以啊,林法医,严格来说,我只是凶手,而你,是帮凶。”
林清霜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椅子上。
她捂住脸,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哀嚎声。
我飘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可能是死的那段记忆太痛苦了,到现在我也回想不起来,临死前我到底遇到了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
14.
或许是林清霜的崩溃取悦了他,或许是想争取宽大处理。
李伟开始交代一切。
他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所有真相。
而那个真相,比杀戮本身,更加残酷。
“是陈雪见,是她让我干的。”
“她给了我十万块,让我杀了沈朝夕,处理得干净点。”
“她说沈朝夕发现了她偷东西,要去告发她。”
在场的所有警察都愣住了。
他们以为这只是一起简单的因财雇凶杀人案。
但李伟接下来的话,却牵出了一桩尘封十年的血案。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找我了。”
李伟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十年前,也是她。她给了我二十万,让我去弄坏一辆车的刹车。”
王队的瞳孔猛地收缩:“哪辆车?”
“就是林法医丈夫出车祸的那辆车!”
整个审讯室,死一般的寂静。
林清霜停止了哭泣,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蹬着李伟。
“你说什么?”
“我说,”李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丈夫的车祸,不是意外。是陈雪见,你那个宝贝外甥女,一手策划的谋杀!”
“她当年才多大?她哪来的二十万?”王队追问。
“偷的。她把她爸妈准备买房的钱偷了出来。她说,她恨她舅舅,也恨沈朝夕。因为她舅舅总是夸沈朝夕,说要把公司以后交给她。她还说,她知道那天沈朝夕本来也要上车的,她想让他们父女俩一起死!”
“这次杀沈朝夕,也是因为沈朝夕无意中看到她偷钱,她怕她舅妈对她失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一个隐藏了三年的阴谋,就这样被揭开了。
林清霜赖以生存的所有信念,她对我的所有憎恨,她对丈夫之死的无尽哀痛,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原来,那不是天灾,是人祸。
我不是克死父亲的灾星,而是差一点就一起死去的受害者。
她恨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多想告诉她,妈妈,现在你知道真相了。
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了。
15.
林清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审讯室的。
她像一具行尸走肉,双目无神。
就在走廊的拐角,她迎面撞上了被警员押解的陈雪见。
看到陈雪见那张依然带着无辜和惊慌的脸,林清霜体内所有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啊——!”
她发出一声尖叫声,像疯了一样扑了过去。
她抓住陈雪见的头发,用指甲狠狠地抓她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地撕打她。
“你这个畜生!你还我丈夫!还我女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陈雪见被她打得连连后退,脸被抓出了道道血痕。
她眼里的惊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笑容。
“为什么?”
她疯狂大笑起来,声音刺耳。
“因为我嫉妒!我嫉妒沈朝夕!凭什么她什么都有!有爸爸爱,有那么好的家世!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要抢走她的一切!”
“我做到了!你看看你,你现在不就最爱我吗?”
“舅妈,你忘了你亲口说的话了吗?”陈雪见凑到林清霜耳边,低语道。
“你说,‘她最好被杀人犯杀了’。”
“我只是帮你实现了你的愿望啊!”
“你恨她,我也恨她,我们才是一伙的!”
“我们......才是一伙的......”
这句话,劈开了林清霜最后的理智。
她撕打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松开手,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因为狂笑而扭曲的脸。
她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涣散。
最后,那双眼睛里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她像一尊被抽空了内里的雕像,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16.
最终,陈雪见因故意杀人罪、故意毁坏财物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
李伟作为从犯以及故意杀人罪,也被判了无期徒刑。
案子了结了。
林清霜辞去了法医的工作。
她一夜白头,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
她去了姑姑家,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
姑姑始终没有开门。
最后,姑姑从门里递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林清霜,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林清霜拿着那张纸条,坐在台阶上,泪流满面。
她终于,为她的偏执和冷漠,付出了代价。
我飘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佝偻的背影,看着她无声地落泪。
那份压在我灵魂深处,对母爱的执念,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我累了。
我慢慢地飘到她的身后,伸出虚幻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妈妈,别哭了。
我不恨你了。
我只是,再也不想爱你了。
一道柔和的光从天而降,将我笼罩。
身体变得越来越轻。
我闭上眼,在心里做了最后一个决定。
“如果有来世,我不愿再为人。不愿再有家庭,不愿再有母亲。”
“我只愿,化作一缕清风,一片流云,自由自在,再无牵挂。”
光芒散去,我的意识,也彻底消散在风中。
17.
(林清霜视角)
我坐在朝夕空荡荡的房间里。
桌上摆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丈夫,抱着刚满月的朝夕,笑得一脸幸福。
我也在旁边,看着他们,眉眼温柔。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是从丈夫意外去世,我将所有的痛苦和怨恨,都归咎在那个过生日要礼物女儿身上开始的吗?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她,是她克死了我的丈夫。
我用冷漠和恶言,在她和我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
然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恶魔。
我亲手把我的女儿,推向了地狱。
陈雪见是凶手。
那我呢?
我是什么?
我是那个递刀的人,是那个在旁边呐喊助威的帮凶。
我的手上,也沾满了朝夕的血。
我拿起那条她织了一半的围巾,贴在脸上。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朝夕,妈妈错了......”
“可是,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能原谅陈雪见,更不能原谅我自己。”
窗外,夜色如墨。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苍老而满脸疲惫的脸,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番外)
十五年后。
陈雪见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
出狱那天,阳光灿烂。
她走出监狱大门,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不远处。
车边,站着一个满头白发、背脊佝偻的老妇人。
是林清霜。
陈雪见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虚伪的笑。
“舅妈?”
林清霜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她,竟然也笑了。
“雪见,你出来了。上车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的语气,温柔得像是十五年前。
陈雪见没有怀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一路平稳地行驶着,车里放着一首很老的钢琴曲,是朝夕生前最喜欢的。
当车子开上那座熟悉的跨江大桥时,陈雪见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这里,是她舅舅当年车祸的地方。
“舅妈,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林清霜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雪见,你还记得这里吗?”
陈雪见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惊恐地去拉车门,却发现车门早已被锁死。
“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林清霜笑了,笑容里满是悲凉和决绝。
“当然是,带你去给我的朝夕,给我的丈夫,赔罪啊。”
她说完,猛地一脚踩下油门。
黑色的轿车快速的冲破了护栏,朝着波涛汹涌的江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不——!!!”
陈雪见绝望的惨叫,被巨大的水花瞬间吞噬。
在冰冷的江水淹没头顶的那一刻,林清霜仿佛看到了女儿的笑脸。
“朝夕,妈妈来了。”
“妈妈带着害死你的凶手,来给你赔罪了。”
冰冷的江水,瞬间吞噬了一切。
在那一刻,我的魂魄居然又出现在了江面上,看着那辆车慢慢沉入江底,再也看不见。
阳光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恨,也没有怨,只剩下无尽的悲哀。
这一次,那束光再次出现,温柔地将我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