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身之处?”我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这云雾缭绕、灵气充沛却冰冷无情的凌云宗山道,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不起眼的、带着点湿滑苔藓的小石子,在手里掂了掂。这动作有些突兀,与此刻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慕遮言和云芷都疑惑地看着我。
“你们看,”我把石子递到他们眼前,语气平淡,“凌云宗自诩仙家正统,占据天下灵脉之首,门人弟子个个眼高于顶,觉得离了这里,外面都是穷山恶水,是末法之地,是蝼蚁挣扎的泥潭。”
我的指尖在那粗糙的石子表面摩挲着,感受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属于泥土和生命的湿润。
“可他们忘了,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屑于知道。”我抬起眼,看向远处被云雾遮挡的、广袤无垠的山河轮廓,“这天地之大,灵脉又何止凌云一处?仙道传承,又岂是他谢家、他凌云宗一家说了算?”
“正统?”我嗤笑一声,手指用力,那枚小石子在我指尖化为齑粉,簌簌落下,“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后,自己给自己脸上贴的金罢了。”
慕遮言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是天才,真正的天才,若非被情义所累,被阴谋所害,他的成就绝不会在谢无妄之下。他或许也曾有过类似的念头,只是被宗门的条条框框、被所谓的“正道”束缚得太久。
云芷眼中的绝望和激动也稍稍平复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思索。
“谢无妄和苏清颜,他们现在确实是风光无限,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转而变得冷静甚至冷酷,“但他们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他们太顺了。”
“顺风顺水,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告诉他们,他们是天命所归,是注定的赢家。时间久了,他们会真的相信,并且容不得任何一点质疑和挑战。他们的手段,会越来越直接,越来越不加掩饰,因为他们笃信无人能撼动他们。”
我看向慕遮言:“你觉得,一个习惯了用绝对力量碾压对手的人,当他发现有人不仅躲开了他的碾压,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积蓄力量,甚至可能反过来咬他一口时,他会是什么反应?”
慕遮言沉默着,但眼神深处那簇火苗,似乎亮了一些。
“他会愤怒,会急躁,会犯错。”我替他回答了,“而我们,要的就是他犯错。”
“可是……”云芷仍有疑虑,“我们修为尽损,伤势沉重,连活下去都难,又如何积蓄力量?”
“谁说力量,只有修为一种?”我反问,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扫过,“慕遮言,你除了剑法,最擅长的是什么?是阵法,是推演,是连宗门藏经阁长老都称赞过的、对天地灵机近乎本能的洞察力。云芷,你出身南疆云家,虽非嫡系,但自幼接触草木药理、巫医秘术,这些,凌云宗看不上,视为旁门左道,但在某些时候,它们比正面的刀剑更有用。”
两人俱是一震,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了解他们这些“不务正业”的旁支能力。
“谢无妄和苏清颜的眼睛,只盯着最高的位置,最耀眼的光芒。”我缓缓说道,“他们看不见脚下的泥土,也看不见阴影里的苔藓。而我们,就要做那泥土里的根须,阴影里的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