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 实验室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我的合伙人兼唯一助手，顶着一头乱糟糟红发的法国青年马修，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封白色的邀请挥舞着一封白色的邀请函，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红晕，“快看！上帝！我们等到了！上海国际顶级香料博览会！全球新品展示单元！邀请函！给‘溯源’的！他们终于注意到我们了！” 他兴奋地手舞足蹈，差点撞翻工作台上一排试差点撞翻工作台上一排试香瓶。
上海。
这个名字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插进记忆最深处尘封的锁孔。心脏不受控制地骤然一缩，随即，一股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椎蔓延开。但很快，一种沉淀了六年、淬炼了六年的力量稳稳地托住了那股寒意。我看着马住了那股寒意。我看着马修手中那封烫金的邀请函，封面上东方明珠塔的线条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溯源……” 我低声重复着自己一手创立的香水工作室的名字，指尖轻轻拂过邀请函上凸起的烫金字体。它代表追寻一切香气的本源，也代表我对自己过往的审视与清算。
“去。”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
马修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我会如此干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太棒了！林！我就知道！我们的‘影月’一定会让全世界疯狂！让那些傲慢的评委和买手们统统闭嘴！让巴黎那些大牌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他手舞足蹈地规划着，“我这就规划着，“我这就去订机票！安排展位！天啊，我要带多少瓶‘影月’才够？一百？两百？不……”
“马修，” 我打断他亢奋的絮叨，目光重新落回那封来自上海的邀请函上，阳光在烫金的字体边缘跳跃，像淬火的锋芒，“不是一百瓶。”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巴黎澄澈的蓝天，声音清晰而冰冷：
“一瓶。冰冷：
“一瓶。我们只带一瓶‘影月’。”
上海，浦东。国际顶级香料博览会主会场。
巨大的穹顶之下，人潮如同流动的彩色河流，空气中混杂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的香水味道。中东的乳香沉重如金，印度的檀香神秘氤氲，法国大牌的花香甜腻张扬，彼此冲撞、融合，形成一片无形的、令人头晕目眩的香氛沼泽。巨大的品牌广告牌闪烁着刺目的光，衣着光鲜的买手、香评人、时尚编辑、品牌代表们穿梭其中，像一群在欲望丛林里狩猎的华丽猛兽。
“溯源”的展位，被毫不意外地安排在会场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西北角落。只有一张简洁得近乎寒酸的原木色长桌，铺着朴素的米白色亚麻布。桌面上，唯一的主角，就是那只孤零零的“影月”。
它被安放在一个特制的、内嵌的黑色天鹅绒底座上。瓶身是异常深邃的墨蓝色，宛如凝固的夜空。没有繁复的切割，线条极其简约流畅，只在瓶颈处，用古老的錾刻工艺描绘着几道极其纤细、若隐若现的银色纹路，如同被云路，如同被云层遮掩的月光轨迹。瓶子里盛放着同样深邃的液体，在展位上特意调暗的灯光下，它几乎隐没在背景里，只有偶尔从远处大品牌展位扫来的强光掠过时，才惊鸿一瞥般折射出内里流转的、星辰碎屑般的幽光。没有标签，没有品牌标识，只有瓶底一个极小的、古篆体的“溯”字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