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是在十年前废的。
那年我刚从警校毕业，一腔热血，接了第一个卧底任务。结果，我栽了。对方一棍子下来，我的左腿膝盖骨，碎得像一地烂饺子馅。
从那以后，我成了赵瘸子。
我住的地方，是个老破小，楼道里堆满了垃圾，灯泡一闪一闪，像个快断气的老头。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给一个叫“龙哥”的黑帮老大看场子。
龙哥喜欢我的瘸腿，他说，瘸子，稳当。
我每天最安逸的时候，是晚上七点。
七点整，门会被敲响，不轻不重，三下。
“东哥，外卖！”
门外的人叫李平，一个跑腿小哥。高高瘦瘦，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缝，看着有点傻。
我拉开门，一股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就冲了进来。
他总是把外卖盒子递给我，然后探头探脑地往我屋里瞅。
“东哥，今天生意不错啊？”
我没理他，接过饭，准备关门。
“哎等等，”他一手抵住房门，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牛皮纸袋，“给你的，刚路过那家店，看今天打折。”
我低头一看，是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不要。”我声音很冷。
“别啊东哥，我特意给你买的。你晚饭老吃那么点，哪够啊？你看你瘦的。”他说着，硬是把纸袋塞我怀里。
我看着他，他咧嘴冲我笑。
我不懂。
我住的这栋楼，人人都知道我是个给黑社会看场子的瘸子，见了我都绕着走。只有这个李平，不仅不怕我，还天天给我带东西。有时候是包子，有时候是一瓶汽水，有时候是他妈给他寄的土特产。
他图什么？
“没钱。”我吐出两个字。
“嗨，说啥呢，东哥，”他摆摆手，笑得更灿烂了，“我就是看你一个人，挺不容易的。我刚来这城里，也没朋友，就觉得跟你挺投缘。”
投缘？
我一个瘸腿的混混，跟一个跑腿的傻小子，投哪门子的缘？
我没说话，捏着那个温热的纸袋，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他的声音，“东哥，明天还给你带啊！明天那家店的油条好吃！”
我靠在门上，听着他蹬蹬蹬下楼的脚步声，直到听不见。
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霓虹灯的光透进来，把一切都照得不真切。我拆开纸袋，咬了一口包子。
肉馅的，很香。
我慢慢地吃着，吃完了，把另一个也吃了。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有人给我带饭。
我的上线，老张，一个月跟我见一次面。每次都说一样的话：“赵东，撑住。为了正义。”
正义。
我看着我这条瘸腿，觉得这两个字，有点可笑。
但怀里那两个包子留下来的温度，却很真实。
第二天，李平又来了。
这次他不仅带了油条，还提着一个工具箱。
我开门的时候愣了一下。
“东哥，我听楼下王大妈说，你这楼道的灯坏了好几天了。我顺路，给你换了。”他说着，就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新灯泡，和一个小马扎。
我看着他熟练地踩上马扎，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闪个不停的旧灯泡拧了下来，换上新的。
“啪”的一声，楼道亮了。
那种明晃晃的，有点刺眼的白光，把我脸上那道疤照得清清楚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