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我,似乎并不惊讶,反而温和地笑了笑,屏退下人,独自向我走来。
“清月妹妹,别来无恙。”她在我面前站定,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我没有理她,甚至没有动一下眼皮。
她也不恼,自顾自地说道:“时砚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造化弄人,他如今身居高位,有太多的不得已。我今日来,是想劝劝你,好歹吃些东西,别再折磨自己,也别再让他为你分心了。”
这番话,听起来是劝慰,实则每一句,都像一把温柔的刀,插在我的心上。
“他为我分心?”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苏小姐是以什么身份,来替他传这句话?”
苏挽儿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端庄得体的模样。
“清月妹妹,你是个聪明人,又何必自欺欺人。”她轻轻叹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向前看,时砚他……也该有新的开始了。他肩上扛着的是大周的江山社稷,儿女情长,早已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我看着她,忽然很想笑。
是啊,儿女情长不重要。沈家一百二十七口人的性命不重要。我这三年的血泪与屈辱不重要。只有他的江山社稷,他的宏图霸业,才是最重要的。
而我,连同我们那段可笑的过去,都只是他宏图霸业上,一块理应被舍弃、被踩碎的绊脚石。
苏挽儿见我不语,以为说动了我,又放柔了声音:“你放心,我会和时砚说的,让他给你寻个好归宿,远远地送出京城,安稳度日。这,也算是全了你们最后的情分。”
她说完,便告辞离去。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与等在院门口的那个高大身影汇合。
是陆时砚。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极其自然地接过苏挽儿递来的一个食盒,甚至还微微侧过头,听她说着什么。那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画。
一幅,没有我的画。
苏挽儿那句“全了你们最后的情分”,还在我耳边回响。
原来,在他和旁人眼里,我们之间,只剩下这点需要被施舍和打发的“情分”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走到桌前,端起那碗早已冰凉的清粥,一口一口,全部喝了下去。
我不能死。
更不能死在这里。
我要走,走出这个金丝囚笼,走出他的生命。
从此山高水长,江湖路远,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我要让他那点可笑的“情分”,连施舍的对象,都找不到。
我开始吃饭,开始睡觉,甚至会在哑嬷嬷送来古琴时,伸出手,抚弄一下琴弦。
我的顺从,让落梅苑的看守松懈了下来。他们以为,那位曾经风华绝代的沈家大小姐,终于认清了现实,磨平了棱角,甘心做一只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他们不知道,一只濒死的鸟,在放弃鸣唱之后,学会的是如何用沉默磨砺自己的喙和爪。
我在等一个机会。
机会,在一个惊雷滚滚的雨夜到来。
那夜风雨大作,闪电撕裂天幕,将庭院里的梅树照得惨白如骨。看守的护卫大约也觉得我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里作妖,躲在廊下避雨,有些懈怠。
晚膳时,我故意打翻了汤碗。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哑嬷嬷慌忙收拾,我趁她不备,将一块最锋利的瓷片,悄悄藏进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