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缓缓起身,玄色的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满座宾客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这场京城最大的笑话。
只听他用那曾说过无数情话的嗓子,平静无波地对皇帝一拜,沉声道:
“谢陛下赏。”
这四个字,像四根淬了剧毒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我听见自己心上最后一丝微光熄灭的声音。
周遭的恭贺声、艳羡声、议论声仿佛都变成了隔世的嗡鸣。
我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任由宫人收走我的琵琶,然后跟着那个玄色挺拔如松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出这金碧辉煌的牢笼。
从紫宸殿到宫门口,不过百余步的距离,我却觉得走了一生那么长。
无数道目光如芒在背,我能想象他们是如何议论这场京城最大的笑话——昔日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如今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一个却是任他处置的阶下囚。
而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上了马车,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龙涎香瞬间将我包围。
这是他惯用的熏香,过去我最喜欢枕着他的手臂,嗅着这味道入睡。
如今,这味道却像三尺白绫,勒得我喘不过气。
车厢很宽敞,足以对坐四人。
我们却隔着最远的距离,各自占据一角。
他闭目养神,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
我蜷缩在角落,指尖冰凉,死死攥着身上那件薄若蝉翼的纱裙。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咯噔”声,像是在为我们这段早已死去的过往,一下一下地敲着丧钟。
我不敢看他,只能盯着车壁上挂着的一盏小巧玲珑的兔子灯。
那是我十五岁生辰时,亲手做给他的。
灯骨已经泛黄,灯纸也有些陈旧,可他竟然还留着。
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尖锐的刺痛,混杂着无尽的荒唐与悲凉。
留着又如何?
不过是胜利者在炫耀一件廉价的战利品罢了。
3 囚心之笼
马车停稳,车帘外传来管家恭敬的声音:“将军,到府了。”
他“嗯”了一声,率先起身下车。我迟迟未动,直到他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没有半分情绪:
“怎么,还要我请你下来吗?”
我深吸一口气,扶着车壁,狼狈地挪下了马车。
眼前是气势恢宏的镇北将军府,朱红大门上的铜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里的一切,都昭示着他如今的权势与荣耀,也衬得我愈发卑贱。
他领着我,穿过重重回廊,最终停在一处空旷的正厅。
下人们早已被遣退,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烛火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纠缠在一起,分外可笑。
三年来,这是我们第一次独处。
“沈清月。”他终于开了口,连名带姓,吐出的字眼像冰碴子,“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我抬眼看他,眼中尽是压抑不住的讥讽:“将军府真是好大的规矩,准备把我锁在哪里?柴房,还是马厩?”
他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像是被我的话刺痛。
下一瞬,他猛地欺身上前,一把扼住了我的下巴。
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逼得我不得不抬起头,迎上他那双风暴欲来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