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尘封旧梦
紫宸殿内，金樽玉盏，衣香鬓影。
靡靡的丝竹声里，我抱着怀中的旧琵琶，垂眸坐在乐师席的最末端，像一粒无声无息的尘埃。
三年前，我也是这殿中宾客，是丞相府最受宠的嫡女沈清月，坐的位置，离龙椅不过数步之遥。
三年后，沈家一百二十七口，只余我一人。
我不再是沈清月，只是教坊司一个编号为“丙字二十七”的乐伎。
而今天，这满殿的荣光，都属于一个人——我曾经的未婚夫，如今平定北疆、战功赫赫的镇北大将军，陆时砚。
我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有意无意地在我与他之间来回逡巡。
我却始终没有抬头，只是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必看，我也能想象出他如今的模样。
必定是身着玄色蛟龙锦袍，肩宽腰窄，长身玉立。
曾经总漾着少年意气的眉眼，想必早已被沙场风雪磨砺得如刀锋般锐利。
他曾是我一个人的“时砚哥哥”，会笨拙地为我描眉，会在我赌气时翻遍全城买我爱吃的桂花糕，会轻声在我耳边许诺“月亮，我护你一生周全”。
如今，他是大周的英雄，是陛下的心腹，是与我再无干系的陆大将军。
而我，是他亲手送进这人间炼狱的罪臣之女。
父亲问斩前，我耗尽所有身家去监牢见了他最后一面。
他没有赴死前的绝望，只是抚摸了着我的鬓发劝我放下仇恨。
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怪只怪他站错了队伍。
彼时我还是只是个天真的小姑娘，怎么懂得党政之争的残忍。
我只知道父亲没了，我的家没了。
仇恨如同烈火，从三年前焚烧到现在。
2 琵琶诉恨
酒过三巡，御座上的皇帝似乎终于想起了角落里的我，他带着几分醉意，朗声笑道：“今日陆将军大胜归来，朕心甚慰。听闻教坊司新来了个会弹《十面埋伏》的，不如奏上一曲，为将军助兴？”
满殿的喧嚣瞬间静了下来，新帝还没继位前，我称他为三哥哥。
一朝皇权颠覆，半点旧情都不念，果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沈丞相最爱听的，就是女儿沈清月弹的《十面埋伏》。
一道沉甸甸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能感觉到，那目光来自高台之上，带着审视与漠然。
我抱着琵琶，缓缓起身，走到殿中，屈膝行礼：“奴婢，遵旨。”
没有抬头，我拨动了琴弦。
铮然一声，金戈铁马，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我将这三年的恨，三年的痛，尽数灌注于指尖。
我弹的不是千军万马，是我沈家满门的血海深仇，是我对他深入骨髓的怨。
一曲终了，四下无声。
皇帝抚掌大笑，龙心大悦：“好！好一个《十面埋伏》！赏！陆爱卿，你觉得，朕该赏她些什么？”
我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抬起了头。
隔着摇曳的烛火，我望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也正看着我，那双曾映满我笑颜的桃花眼里，如今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海，没有半分波澜，更无一丝怜惜。
“朕听闻陆爱卿幼年酷爱音律之道，不若就把此乐伎赏给陆爱卿，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