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怎么才算好好的?
小叔自己都在泥潭里挣扎,却还想着把我们兄弟俩推出那个小山村。
日子就在缝纫机嗡嗡嗡的声音里,一天天过去。
我从一个瘦弱的少年,长成了一个沉默的青年。
弟弟冬青,在小叔的暗中接济和我的汇款下,也读完了书。
他成绩一直中等偏上,高考那年,分数差了一点,没能考上他理想的那个大学。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很久。
最后,是小叔,又是小叔!
他豁出脸面,跑去省城,求了一个当官、但好多年不走动的远房亲戚。
他拿着挖煤攒下的血汗钱,买了在他看来很贵,但是在有钱人眼里不值一提的礼物。
低三下四的赔笑脸,说尽好话求人家帮忙。
小叔那么硬的一个人,为了冬青,把自尊都踩进了泥里。
最后,居然真成了。
冬青被塞进了省城一个好单位。
虽然一开始不是正式工,但总算端上了一个像样的饭碗。
5.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点点变了的。
冬青去了省城,见了世面,穿了西装,打了领带,皮鞋擦得锃亮。
他一开始还经常给我打电话,说说新单位的事。
后来电话少了,语气也渐渐变了。
他开始瞧不起人了。
先是瞧不起我。
说我打工没出息,一辈子就是个裁缝,跟机器打交道,没前途。
后来,连小叔他也瞧不上了。
说小叔穷,没本事,一辈子窝在山沟里挖煤,浑身煤味,上不得台面。
他甚至,跟爸和后妈关系缓和了。
每年过年,他开着小汽车回来,后备箱里装着烟酒保健品这些年货。
他亲亲热热地喊后妈“妈”,给后妈生的那个弟弟塞大红包。
买最新款的游戏机,新球鞋,亲得不得了。
反倒是对小叔家那个乖巧的妹妹,没什么好脸色,眼神里全是嫌弃。
每年过年,成了我和小叔最难熬的时候。
饭桌上,冬青俨然以成功人士自居,打着“为你们好”的旗号,对我们进行说教。
他皱着眉,用筷子点着我:“哥,不是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快三十了吧?
还不成家,整天瞎混,买那破摩托车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吗?男人得先立业,成家!你看你,一事无成!”
然后又转向一直闷头喝酒的小叔,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小叔,矿上那活太危险了,早该辞了。你看你,穷了一辈子。
也没给我妹攒下点什么像样的嫁妆,做人得灵活,不能太死性。
你这脾气,就得穷一辈子。”
小叔闷着头不说话,一口把辛辣的白酒灌下去。
我攥着酒杯,手抖得厉害,恨不得把杯里的酒直接泼到冬青脸上!
可我每次看到我爸那巴结的、讨好的笑脸。
看到后妈那得意洋洋、仿佛打了胜仗的眼神。
看到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穿着新衣服拿着新玩具跑来跑去……
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剩下一阵阵的反胃和恶心。
我也不是没想过成家。
6.
我也谈过一个女朋友。
是厂里另一个车间的,是个来上海打工的南方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