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好的?怎么才算好好的?

小叔自己都在泥潭里挣扎,却还想着把我们兄弟俩推出那个小山村。

日子就在缝纫机嗡嗡嗡的声音里,一天天过去。

我从一个瘦弱的少年,长成了一个沉默的青年。

弟弟冬青,在小叔的暗中接济和我的汇款下,也读完了书。

他成绩一直中等偏上,高考那年,分数差了一点,没能考上他理想的那个大学。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很久。

最后,是小叔,又是小叔!

他豁出脸面,跑去省城,求了一个当官、但好多年不走动的远房亲戚。

他拿着挖煤攒下的血汗钱,买了在他看来很贵,但是在有钱人眼里不值一提的礼物。

低三下四的赔笑脸,说尽好话求人家帮忙。

小叔那么硬的一个人,为了冬青,把自尊都踩进了泥里。

最后,居然真成了。

冬青被塞进了省城一个好单位。

虽然一开始不是正式工,但总算端上了一个像样的饭碗。

5.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点点变了的。

冬青去了省城,见了世面,穿了西装,打了领带,皮鞋擦得锃亮。

他一开始还经常给我打电话,说说新单位的事。

后来电话少了,语气也渐渐变了。

他开始瞧不起人了。

先是瞧不起我。

说我打工没出息,一辈子就是个裁缝,跟机器打交道,没前途。

后来,连小叔他也瞧不上了。

说小叔穷,没本事,一辈子窝在山沟里挖煤,浑身煤味,上不得台面。

他甚至,跟爸和后妈关系缓和了。

每年过年,他开着小汽车回来,后备箱里装着烟酒保健品这些年货。

他亲亲热热地喊后妈“妈”,给后妈生的那个弟弟塞大红包。

买最新款的游戏机,新球鞋,亲得不得了。

反倒是对小叔家那个乖巧的妹妹,没什么好脸色,眼神里全是嫌弃。

每年过年,成了我和小叔最难熬的时候。

饭桌上,冬青俨然以成功人士自居,打着“为你们好”的旗号,对我们进行说教。

他皱着眉,用筷子点着我:“哥,不是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快三十了吧?

还不成家,整天瞎混,买那破摩托车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吗?男人得先立业,成家!你看你,一事无成!”

然后又转向一直闷头喝酒的小叔,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小叔,矿上那活太危险了,早该辞了。你看你,穷了一辈子。

也没给我妹攒下点什么像样的嫁妆,做人得灵活,不能太死性。

你这脾气,就得穷一辈子。”

小叔闷着头不说话,一口把辛辣的白酒灌下去。

我攥着酒杯,手抖得厉害,恨不得把杯里的酒直接泼到冬青脸上!

可我每次看到我爸那巴结的、讨好的笑脸。

看到后妈那得意洋洋、仿佛打了胜仗的眼神。

看到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穿着新衣服拿着新玩具跑来跑去……

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剩下一阵阵的反胃和恶心。

我也不是没想过成家。

6.

我也谈过一个女朋友。

是厂里另一个车间的,是个来上海打工的南方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