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去能干啥?外面坏人那么多,你被人骗了咋整?

被人贩子卖了咋整?不行!绝对不行!”

“我能吃苦!我能干活!我留在这,迟早被她打死!”

看着我那执拗的眼神,他知道我从小就犟。

他沉默了,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低下头,用那双全是裂口和老茧、根本不像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手。

从最里层的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他所有的钱。

零零碎碎的钱票,沾着他的汗,和他的血。

他一把全塞进了我手里。

“藏好,谁也别告诉。”

他声音哽得厉害,别过头去。

“到了地方,想办法……给小叔来个信。”

那天夜里,我看着弟弟熟睡的脸,摸了摸他的头发。

谁也没惊动,偷偷的溜出了家门,摸着黑走了十几里路去镇上。

早上就坐镇里的大巴车去了县里的火车站。

九十年代末,一个不到十三岁的瘦弱孩子,揣着两百块钱。

坐上了一辆南下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挤得可怕,各种难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晕。

我紧紧捂着装钱的口袋,缩在角落里,一夜不敢合眼。

害怕,迷茫…

没被人贩子卖掉,现在想想,真是老天爷留情,命大。

4.

上海。

楼很高,看得我脖子疼。

很多我们那个小县城没有的新奇玩意,我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街上的人走得飞快,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年纪小,好多老板不要我。

最后还是遇到一个开餐馆的老乡。

他看我可怜,让我在餐馆里刷盘子。

冬天,水特别冷。

夏天,厨房热得像蒸笼。

手长期泡在水里,脱皮,红肿,烂掉。

老板娘很凶,动不动就骂人。

但我不介意,现在已经很好了。

至少有口饭吃,有个角落睡觉,还能攒下一点点钱。

后来,我又换过几个地方。

最后进了一个小服装厂,当裁缝学徒工。

学踩缝纫机,手指不知道被针扎透多少次。

血珠冒出来,我就嘬一下,继续干。

我憋着一股劲,拼命学,拼命干。

我不能一辈子这样,我得活出个人样来,为了我妈,为了小叔。

我手艺渐渐好了,速度快,做出来的东西也比别人好。

老板开始让我做些复杂的工序。

后来,我甚至能偷偷接一点私人定制的小单子,赚点外快。

虽然担惊受怕,但钱能多一点。

我把钱寄了大半回家。

我知道,我不寄,冬青的日子会更难过。

后妈不会白白养着他。

小叔后来打电话告诉我说,我走后,后妈更不是东西了。

她动不动就把冬青吊起来,用抽我的那根皮带抽他。

小小的孩子,经常吃不饱饭,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是小叔,还是小叔。

他时不时带冬青去他那吃点好的补身子。

我的钱寄回去,大半也落到后妈手里。

冬青能吃到几口热的,全看后妈那天心情好不好。

小叔总是说:“冬立,别担心,冬青有我,你在外头,好好的。”

每次听到这话,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