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能干啥?外面坏人那么多,你被人骗了咋整?
被人贩子卖了咋整?不行!绝对不行!”
“我能吃苦!我能干活!我留在这,迟早被她打死!”
看着我那执拗的眼神,他知道我从小就犟。
他沉默了,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低下头,用那双全是裂口和老茧、根本不像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手。
从最里层的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他所有的钱。
零零碎碎的钱票,沾着他的汗,和他的血。
他一把全塞进了我手里。
“藏好,谁也别告诉。”
他声音哽得厉害,别过头去。
“到了地方,想办法……给小叔来个信。”
那天夜里,我看着弟弟熟睡的脸,摸了摸他的头发。
谁也没惊动,偷偷的溜出了家门,摸着黑走了十几里路去镇上。
早上就坐镇里的大巴车去了县里的火车站。
九十年代末,一个不到十三岁的瘦弱孩子,揣着两百块钱。
坐上了一辆南下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挤得可怕,各种难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晕。
我紧紧捂着装钱的口袋,缩在角落里,一夜不敢合眼。
害怕,迷茫…
没被人贩子卖掉,现在想想,真是老天爷留情,命大。
4.
上海。
楼很高,看得我脖子疼。
很多我们那个小县城没有的新奇玩意,我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街上的人走得飞快,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年纪小,好多老板不要我。
最后还是遇到一个开餐馆的老乡。
他看我可怜,让我在餐馆里刷盘子。
冬天,水特别冷。
夏天,厨房热得像蒸笼。
手长期泡在水里,脱皮,红肿,烂掉。
老板娘很凶,动不动就骂人。
但我不介意,现在已经很好了。
至少有口饭吃,有个角落睡觉,还能攒下一点点钱。
后来,我又换过几个地方。
最后进了一个小服装厂,当裁缝学徒工。
学踩缝纫机,手指不知道被针扎透多少次。
血珠冒出来,我就嘬一下,继续干。
我憋着一股劲,拼命学,拼命干。
我不能一辈子这样,我得活出个人样来,为了我妈,为了小叔。
我手艺渐渐好了,速度快,做出来的东西也比别人好。
老板开始让我做些复杂的工序。
后来,我甚至能偷偷接一点私人定制的小单子,赚点外快。
虽然担惊受怕,但钱能多一点。
我把钱寄了大半回家。
我知道,我不寄,冬青的日子会更难过。
后妈不会白白养着他。
小叔后来打电话告诉我说,我走后,后妈更不是东西了。
她动不动就把冬青吊起来,用抽我的那根皮带抽他。
小小的孩子,经常吃不饱饭,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是小叔,还是小叔。
他时不时带冬青去他那吃点好的补身子。
我的钱寄回去,大半也落到后妈手里。
冬青能吃到几口热的,全看后妈那天心情好不好。
小叔总是说:“冬立,别担心,冬青有我,你在外头,好好的。”
每次听到这话,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