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才没了多久啊,家里那点悲伤气还没散尽呢,他就领了一个女人回来。
那女人我看着眼生,不是我们村的。
颧骨高,嘴唇薄,看人时眼睛像带着钩子,上下打量着你,冷飕飕的。
爸搓着手,有点不自在,对我们说:“以后,这就是你们妈。”
我和冬青缩在墙角,不敢吭声。
那女人撇撇嘴,没应爸的话,倒是先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眼神挑剔得很。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这话,老人说得一点没错。
后妈来了之后,家里好像规矩一下子就多了。
饭不能多吃一口,话不能多说一句。
她先是看不惯我总抱着书看。
“念什么念?”她尖着嗓子。
“认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行了!家里哪有闲钱供你读书?下地干活!”
我才十二岁。
我看着爸,希望他能说句话。
可他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着他的旱烟,屁都不放一个。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家里的热乎气,彻底没了。
只剩下一日冷过一日的灶台,和后妈那永远带着冰碴子的眼神。
唯一那点温暖,是小叔偷偷带来的。
3.
小叔……想到他,我心里就跟针扎似的,一揪一揪地疼。
他其实只比我大七八岁,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
爷爷奶奶死得早,我爸是老大,霸道,欺负小叔年纪小。
分家的时候,把年纪还小的小叔赶到了村口那间快要塌了的老房子,啥也没给他。
我记得小叔成绩特别好,比我还好。
他房间的土墙上,贴满了奖状。
老师都说,他肯定能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将来能上大学。
可快中考了,他突然就不念了。
为什么?没钱。
之后他就去邻村的黑矿上挖煤了。
那活是要命的,井下一片黑,下去不知道能不能上来。
挣的都是血汗钱,是拿命换回来的。
他每次回来,指甲缝里都是黑的。
他会偷偷找到我,然后摸出几张被捏得皱巴巴的钱塞到我手里。
“冬立,拿着,买本子,买笔,得读书。”
他声音总是哑哑的,是被矿上那呛人的煤尘弄坏了嗓子。
我捏着那钱,眼泪砸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这钱,我不敢让后妈看见。
可藏不住。
有一次被她发现我藏的钱,她一把夺过去,骂骂咧咧,说我是“家贼”。
还用皮带抽我。
皮带抽在身上,啪的一声,就是一条红肿的印子,火辣辣地疼。
我身上疼,心里更疼。
为我那死得不明不白的妈。
为我在暗无天日的矿底下挖煤的小叔。
也为我这眼看就要走到黑的、看不见一点希望的日子。
那天,后妈又因为我偷着看课本,把我打了一顿。
我跑到小叔家门口,蹲着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叔下工回来,看见我,看见我脸上的伤和哭肿的眼睛,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攥着拳头,手上的裂口又渗出血丝。
“小叔,”我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
语气里带着一股狠劲,“我想出去打工,你……你能借我点路费吗。”
小叔猛地摇头,声音更哑了:“不行!冬立,你才多大!十二!